一
那一刻,故鄉夢見了自己的前身。
薄睡初醒,芭蕉映窗,鳥鳴把你帶向雨水深處。
京口,瓜洲。長亭短榭遞來的消息,在垂釣的身段上發芽。季節的厚障壁,銹跡,霉斑。不安,恍惚,一一剔除。時光從指縫漏下。飛花點翠,書中的植物,起伏的琴音。
一枚休止符,與你比果敢。
時間的弦上,掌燈時分。一頭小鹿,在你看不見的森林里,脫落通透的雙角。
江面平靜,涌動星星的唇語。
二
凌晨,鳥喙啄開三點四十五分的天空。
黎明跟著打開蝴蝶鎖骨。屋前的小溪,淙淙之聲送來清涼之心。木槿花開,青果滿架,小池清淺,圓荷齊舉。
夏,至。繁花過后,人世氤氳。梅子黃,雨紛紛。喧囂迭起寂靜,萬物走在自己的夢想的路上。
此刻,鐘聲繞過馬蹄,腳印知道自己的去向。榴花照人,安頓好了雷鳴電閃。命運不再飄搖,顆粒歸倉,秋天的豐碩在眺望。
三
門閉,空寂寂。墻高,樹蒼蒼。
整理過的清晨,遠處云霧崔巍,小腳的祖母穿過竹林。近處江水湯湯,插著小旗的船只,駛過漣漪的心坎。
青苔階痕,剛聞得粽香。晚風弄簫,一書在手,調息靜心,當如冰雪在握。一只小小的蟬立在針尖,浩蕩的鄉愁,滿載一江嫁衣。
繡在眉心之上的炊煙,送我遠足。
四
再五日,半夏生。
草鋪開曠野,豐潤煙雨畫框。穿青花旗袍的姑娘,從山那邊走來。青石板上的黃昏,一粒粒晶亮,鑲嵌在蓮臺。
喜陰的詞藻,懂得養生。半夏是山里最好的郎中。
在半開半闔之間飲風,在編年體的節氣里降火。心上無風濤,隨處皆綠蔭。
寓居庭院,白駒過隙,任一劑崇高的藥性調理。
木棉流年,古老的圖騰。一棵一棵的美德里,你不必說孤獨,一方清涼的天,生長五色祥云。
五
植物蔓生,想起與籬笆相擁。
一部異鄉的市志,在琉璃瓦的心頭,曾經盤根錯節。稍縱即逝,鐘聲低矮下來。老屋矗立在路邊,蟬鳴松開樹冠。
熱浪的瀑布,懸掛在悲喜交加的檐下。
陶罐里養了新買的睡蓮。初來乍到的兩片新葉,靜聽旅館外梅雨連綿,吐出它們漫山遍野的鄉愁。
你要的茂盛,在前方等著你嗎?輕羅小扇,六月的水面次第明亮。梔子花凋謝之后。白晝狹長,河岸穿上綠衣,臨摹瓷質的心。
月亮,朝向秋天的穹頂。
你,隱于夏半。流螢,隱于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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