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認出，躬在荒草叢里的
就是我的發小，我的老表
他在給老婆墳頭割雜草
老婆矮小的墳垮成一堆石頭
他抱著雜草，抱著這一生的辛酸
他也認出了我，不知該說什么

小時候，我們一起摘山茶花
他跟我打賭，他什么都能吃
我挖一塊天南星塊莖給他吃
他吐了一天一夜，被救活
后來我們一起學吹嗩吶
一起讀書，他輟學……

二十年前他結婚，剛有了孩子
他老婆就到礦山去挑礦
回來路上坐的礦車翻車
扔下待哺的兒子撒手人寰
他說他老婆是餓著肚子死的
他從此當爹又當媽拉扯孩子
第二年，母親也吃藥死去
從此他家里不再有女人

十年前，老表不顧家人反對
拋下孤單的父親和年幼的兒子
去寡婦家上門，給人家做牛馬
去挑礦，去砌墻，當爐前工……
給人存大把大把的血汗錢
給人修好了房子，養大孩子
而今垃圾一樣被掃地出門
現在四處借錢翻修老房子

老表割完墳墓四周的野草
可他不愿離去，耷拉在墳前
想和沉睡在墳里的老婆嘮嘮
是愧疚，還是覺得老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