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晨思
清晨,把我從濃睡中吵醒的,不是臥室內吐著一肚子冷氣的沙沙作響的空調,而是窗外高樹矮木上不絕于耳的蟬聲。那些蟬聲呀,像錄了音似的,循環往復,輪番重播著。想繼續安睡,顯然已不可能了,即便眼角還粘著濃濃的睡意,怎料,剪刀似的蟬聲正把它們次第剪掉。
睜開眼,賴在床上,頭枕無憂,背臥安閑,如系于野渡的小舟,靜靜地享受著還未擊水橫過之前的輕松。可,時間一長,頭與背反倒不舒服了,與其躺著聽蟬聲長噪,不如起身去與陽光晤面,與晨風相擁,與露水洗滌的心靈相約……
書房外,陽臺上,昨日還橫七豎八地擺滿了花盆,花盆里花少草多,妻子多次提醒我修枝除草,我卻一次又一次把她的提醒,當成了路過窗沿的清風。后來,她實在抗不住我的慵惰,便獨自將一盆一盆的花,依著順序,大小,重新進行修剪擺放。現在,花美草除,修剪風波止息,像陽臺上垂著長葉的吊蘭,揚起綠葉的嫩菊,半卷葉沿的馬蹄蓮一樣歸于了寧靜。想想,其實心若無爭,無怒,無累,無妄,無悔,那么心里的寧靜也可像吊蘭,嫩菊,馬蹄蓮一樣悄無聲息地生長。
樓下,陽光泛濫成災。幾幢淡褐色的房子,深藍的鐵棚以及翠綠的香樟樹慘遭滅頂。啾啾的林鳥不再布施清脆的歌聲,像是嗓子負上了陽光的重量似的,想唱,怎么也唱不了。步道上的樹蔭也節節敗退,連巴掌大的陰涼之地都快守不住了,那些潛伏在樹蔭中的蟬兒,一時也不知所措,卻又只能用喧囂表達內心的憤怒,終究,這可憐的喧囂也被陽光無情地淹沒。在一片金黃的陽光中,只剩香樟樹心形的葉子和垂柳細長的葉子,那么平和的,那么安謐地交織在一起。目之所及,最上層,是香樟葉心形的鵝黃;最下層,是柳葉細長的暗綠,而在上下層的交接處卻是心形與細長形態的相映成趣。不遠處,挺拔的電線桿,像標尺,正測量陽光的深度。更遠些,公園上空的鳥影畫著或長或短,或圓或缺的弧,不知道,那些鳥兒欲飛何處,最終,它們全都藏進了一樹葉子之中了。
佇立窗邊,靜靜地望著卷涌自由的陽光,或濃或淡的樹蔭,以及時起時落的鳥影……我的心不由得一動,總覺得它們好像有了生命,正啟迪我,并給我暗示。我想,在這啟迪與暗示中一定藏著時間的秘密。夏已帶著荷香歸遠,秋正舞著落葉滾滾而來。在光陰更迭,時序輪回里,我們曾經期待的美好還未來及綻放,便如荷香逐漸走向幻滅,在幻滅之外,新一季的向往又不畏秋聲地種在我們半畝心田。這生命的歷程無不昭示著我們時常都處于迎來送往之間,即使夏日留下的汗滴未干,而秋的淚水卻又要啟程。站在人生渡口,你我皆是過客,不如攜一卷清淺,把過往氤氳成一抹安然,不如持一疊繾綣,把得失洇染生命的詩篇。
人生應往更遠處看,不為陽光亂于眼,不為樹蔭鳥影而累于心,哪怕,世事嫣然獨無我,我依舊笑望青山入畫,畫映天……
(文/*閑坐等清風*)
作者:*閑坐等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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