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的時候 許多人都在笑
*一*
我從我母親的身體里，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拼命掙扎出來的時候，我想，我是十分難受的。
因為我七八斤重的一個身子，得要從我母親瘦弱的身體里，擠過她的胯骨，撐漲她的子宮，從生命原初最狹窄的通道里，硬生生地墜落在她的兩腿之間。那份九死一生般的降生，得是個多么疼痛、多么兇險的歷程啊！
我知道我的母親很痛，我也知道我母親的生命，正經歷著無限的風險。我更知道，我也很痛。我生命的降生，也歷經著巨大的風險。
這似乎確證了我的生命，從起始降臨在這世上時，本就苦痛著來，風險著來；這似乎也在預示著，我存身在這世界里的生命，將要苦痛著活，風險著活；這似乎更在昭示著，我終歸要在這世界里隱去的生命，必將會苦痛地死去，必將會風險地死去。
所以，我在降臨這人世的第一時間，就裂開小嘴，"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二*
我一降臨這人世的第一時間，就裂開小嘴，"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的時侯，很多人卻都在笑。
我知道我的母親剛剛經歷了一場陣痛，她那么疲累不堪地癱倒在床上。臉色蠟黃蠟黃，好似生了一場大病一般。但她臉上的神色，分明是欣慰極了的。
那極度欣慰的神色里，掩飾不住她內心無比幸福的感覺。我知道內心盛斂下無比幸福的女人，她的心，必然是喜笑益益的。這種笑，應該比蕩漾在臉上的笑，更加實誠了許多。
所以，我不懷疑我在哭的時候，我的母親卻在笑。
*三*
我發現我的父親也在笑；我發現我的爺爺和奶奶也在笑；我更發現我的姐姐，我的大哥，二哥，三哥他們都在笑。
當我的新生，正掙扎在生命原初最狹窄通道里的時候，似乎已經感應到了，我的父親，猶如一個熱鍋上的螞蟻般，將他的身體，躁急在產房外團團亂轉；我的爺爺奶奶，則各自手捻著一串佛珠，閉著眼睛，嘴里在頌經念佛；我的姐姐，大哥，二哥，三哥，則帶著惶恐不安的神色，不知所措。
隨著我一聲苦痛的、嘹亮的哭聲響起，他們全都"轟"地一聲擁進了產房，全都裂開嘴兒笑了起來。我懵懂的意識竟然弄不清，他們為了些什么，忽然如此歡樂了起來。
我自認，我是從苦痛之源里，降生來到了這個世上的；我自識，我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將在苦痛中度過；我自知，我生命的最終，也將在苦痛中死亡。我不知他們為什么，對我如此苦痛的生命的到來，竟然充滿了快樂。
*四*
我相信我的姐姐，我的大哥，二哥，三哥的生命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他們也和我一樣，感悟到我對生命最初的認知。也會預測到他們的生命，必將在苦痛的人生中穿行，最后，必將都在苦痛中死亡。
我相信我的父親，我的母親的生命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他們對生命最初的認知，必然會和我一樣；我甚至相信我的爺爺，我的奶奶也和我一樣，對生命最初的認知，充滿了苦痛；我更加相信我的祖上，我的先人，甚至我們人類的始祖，也和我的認知一樣。我甚至堅信，他們的生命初始的那一刻，他們一生的歷程，和他們最終的死亡，都是在苦痛中生，都是在苦痛中死亡的。但是，他們卻無一例外地，都在歡笑著迎接每一個新生命的到來。
*五*
苦痛的新生命降臨的時候，許多人都在用歡樂的笑容迎接；苦痛的人生在演繹的時侯，許多人都在用快樂的心情踐行；苦痛的死亡到來的時候，許多人都在用豁達的心態靜候。人生的整個過程中，許多人怎么不會象我那樣，當生命剛降臨在這人世的第一瞬間，就要裂開嘴兒"哇"地大哭。既然降生是苦痛，生著是苦痛，死亡是苦痛，為什么就不用哭，來表達他們的哀傷？為什么就不用哭，來申訴他的不滿？為什么就不用哭，來發泄他們的抗爭？
哦，初始的生命意識是懵懂的，少年的人生見識是漸長的；哦，青春的生命意志是旺盛的，壯年的人生見識是堅挺的。而當垂暮年華到來，生命，又充滿了多少不惑，充滿了多少練達，充滿了多少睿智。
當我從呀呀學語的歲月里穿越，當我在跌跌撞撞的歲月中挺撥，當我在如日中天的歲月里挺撥，當我在風霜雨雪的歲月中蒼勁。我竟然發現，有味的佳釀，總要摻進苦澀嗆人的口味，才能成為人人津津樂道的美酒；我竟然發現，香濃的咖啡，總要摻入苦香的咖豆，才能成為人人喜歡啜飲的釅飲。我懂了，苦痛與歡樂，原本就是人生中須庾不能分離的孿生兄弟。而歡樂的個頭，又始終比他那苦痛的兄長，長高了不少。
我在哭的時候，許多人都在笑。那是我把苦痛壓抑在我的心里，放大無數倍的結果。沉緬于苦痛中難以自撥的我，識窮見短，只是人生中的一個初生稚兒而已。當歲月漸長，當心智漸全，歡樂，自會占椐我生命意識的絕大部分。我自然就會如我的姐姐兄長，自然就會如我的父親母親，自然就會如我的爺爺奶奶，更自然就會如我所有的祖輩先人們一般，用歡樂的笑臉，迎接生命中每一個新生兒的到來；用歡樂的笑臉，歡度我的人生；用歡樂的笑臉，直面人生中所有的苦痛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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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沉緬痛苦的人兒，真只是生活里的侏儒，總是悲觀的人生，始終成了長不大的稚兒。但愿眾生都能悟透生命存在真正的玄機。從此，樂觀愉快地珍愛生活里的每一時每一刻，幸福快樂地享受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文/文博）
作者：文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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