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小當鋪
三年前，我逃出了孤兒院，成為了一個正版的流浪小孩，上帝告訴我，我的天職是四處流蕩。我欣然接受，沒有任何抱怨，因為上帝說不苦不以為生。
我只顧向前走著，有洼地我就淌過，有高山我就攀爬，有大江我也能游渡，總之任何矯情的阻礙在我面前都如坦途。不是我太堅強，只是習慣了傷疤忘記了疼痛。
逃離了新城，我才感受到了真正的黑夜，如此之黑，連芝麻大小的星星也能看得分明。我在歡呼，我在雀躍，盛嘆被黑夜籠罩的奇偉大地。
迷霧盡頭閃著微光，引誘著我的雙腳，盡管我的心還在和黑夜纏繞。
“你要典當你的煩惱嗎？我拿面包換你的煩惱。”當鋪門前的燈盞仍然閃著微光，當鋪老板面無表情，臉色也煞白，如死尸一般，連聲音都那么蒼白，一字一頓，生怕我聽不清楚似的。
“你要典當你的煩惱嗎？我拿面包換你的煩惱。”當鋪老板又問了一遍，表情和語氣都沒有絲毫變化。他怎么知道我需要面包呢？
“你要典當你的……”
我要，我要面包！我打斷當鋪老板的第三次發問。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的煩惱是什么。我沒有煩惱嗎？可是我并不開心。上帝說過，不苦不以為生。讓我生存下來的就是我的煩惱嗎？我不知道。
“你要典當你的煩惱嗎？我拿面包換你的煩惱？”
“我的煩惱是孤獨，我還是沒有能力和孤獨好好相處，孤獨讓我淌血，榨干了我的魂靈。”我默想著，曾不止一次希望有一個和我一樣的流浪者，我可以和他一起去尋找上帝，回到上帝的身邊。可是，這只是奢望。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我的煩惱，畢竟每次的疼痛過后都是孤獨在替我療傷，因為孤獨，我有了活下去的借口。
突然地，心口就像被潑了一盆滾燙的水，所有的臟穢都沖刷掉，病毒也排泄了出去，內心抑制不住的興奮不亞于開水的沸騰。
“你的煩惱存放在解憂小當鋪二號柜，面包請在一號柜取。”當鋪老板還是一樣的表情，聲調平緩，一字一頓。
存放孤獨和面包的柜子在一片迷霧之中，隱約可見有兩個小惡魔守護著，小惡魔的臉也是毫無表情的，兩眼蹬著前方。什么世面我沒有見過！想到這，我并不恐懼。
打開柜子，一個大面包置放著，紅色的汁液蘸著面包皮上，可口哇。一個囫圇吞棗我就啃完了。我看見裝著煩惱的瓶子是透明的，藍色的霧氣，是清澈的憂郁。
我繼續向前走，回頭望一眼，解憂小當鋪已經沒了影蹤，只剩下一團團迷霧纏綿，撕扯，詭譎得不行。
突然聽見一聲抽泣，前方是……好像是我的爸爸媽媽！啊，他們擁抱著一具尸體。體格跟我一模一樣，嘴巴微微上揚，微笑著死亡？他們呼喚著兒子……
難道我已經死了嗎？
我的腳步慢慢輕盈，軀體逐漸消蝕。恍惚間覺得自己是幸福的，我微笑著看看哭泣的爸爸媽媽，還有——說話的上帝。
“你把孤獨典當給了惡魔，沒有了苦難，你的生命也不復存在。你一直在和孤獨友好相處，只是抵不住面包的惑誘。”
解憂小當鋪在天堂若隱若現。原來，苦難和孤獨就是生命的姿態。
【作者的話】苦難和孤獨原本就是生命的姿態。
（文/寧書凡）
作者：寧書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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