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西皮悠

有人曾寫過一段類似于寓言的文字：說在夢中有人把一個象牙匣子贈給他，當他醒來茫然打開匣子，卻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顆珍珠，于是他便時常把這個匣子拿給朋友看，可朋友們都說這個匣子是空的，里面根本就沒有珍珠。這個人很奇怪，他分明看到有珍珠的，可朋友們?yōu)槭裁淳涂床灰娔兀?/p>

聯(lián)想到愛情。愛情的有無并不因為人們的無視或否認就不存在了的，只是現(xiàn)實的物欲和無奈使許多人麻木了愛的神經(jīng)，這實在是人類莫大的悲哀。

誠然，人類的愛情起源，最初可能只是繁衍生息的一種本能和需要，盡管那些追求神圣愛情的人不愿意看到或承認這一點，但這同樣是一種無法否認的東西。即便如此，人類那神圣而偉大的愛情便真的不復存在了嗎？事實當然不是這樣。只是現(xiàn)實生活中無情地分化出兩種人來：一類相信并追求愛情；另一類則懷疑或否認愛情。當然這種劃分不夠科學，事實上相信與不相信并沒有嚴格的界定；愛與不愛也不是哪個人能說得清楚的。但實際上還是注重現(xiàn)實的人比追求愛情的人更多一些，所以按照物以稀為貴的法則，人們往往把愛情當作無可企及的東西加以歌頌，愛情幾乎成為一切文藝作品所描摹的主題，現(xiàn)實中的人們卻無可奈何地說，愛情只存在于書上和文藝作品里。于是那些曾經(jīng)狂熱追求過愛情的人被無情的現(xiàn)實擊得傷痕累累的時候，他們便轉(zhuǎn)而站在愛情的對立面懷疑甚至否認起愛情來，最終以犧牲自己犧牲愛情而歸附于現(xiàn)實，這種人很可憐。

那么，愛又是什么呢？其實作為愛情，本身并不復雜，愛就是愛，盡管現(xiàn)實中有那么多人試圖從化學的、生物的、或者心理的各個方面找尋更切乎科學的答案。

當你想到那個人的時候，你的心會有一種甜甜的疼痛；當你與那個人接近的時候，你的心會伴著你的身體在顫抖，這是什么？這就是愛情。

有人說愛情是一種病，盡管這很形象，但用病態(tài)來形容愛情總歸不是很好，這容易讓人懷疑愛情本身是一種有毒的東西。

培根說，愛與炭相同，燃燒起來得設(shè)法讓它冷卻，否則就會把一顆心燒焦。很遺憾，這位愛情大師說錯了。“設(shè)法冷卻”是不對的，應當自然冷卻才更合乎愛情本身，能夠設(shè)法冷卻的并不是真正的愛情，盡管冷處理也是愛情的一種技巧。

“我愛你”這三個字非常簡單，但其蘊涵是最豐富的。所以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應當是顫抖的，是真心的自然流露。一句很隨便的“我愛你”，對別人是一種欺騙，對自己同樣是一種欺騙，盡管這種欺騙很多時候并不是故意的。

愛情當然來自于兩性，但真正愛情首先想到的卻絕對不是性。幾乎任意兩個性別不同的人都可以組成性的關(guān)系，但并不是這兩個人之間就有愛情。從這個意義上說，現(xiàn)實中更純潔的愛似乎更容易掌握在單戀的人那里，這可以說是愛情本身的悲哀。也從這個意義上說，擁抱比接吻可能更圣潔一些。當然，建立在愛情基礎(chǔ)之上的一切親昵行為都是至上至純的。

初戀的人們精力高度專一，因此往往有意無意掩飾了自身的缺點，也因此對方同樣難于發(fā)現(xiàn)某些缺點。但現(xiàn)實中真的有這樣一種人，他們明明知道對方的某些缺點，卻偏偏完全可以接受對方，有時甚至把對方的某些缺點當作別人無可比擬的優(yōu)點來愛著對方，但我反對“你不是最好的”這樣的表白，我更贊賞這樣的話“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有人說，中國的語言了不得，三個字“談戀愛”就把戀愛的三個階段全都說出來了——先談再戀最后是愛，其實這不是戀愛，而只能是從相識到結(jié)婚的一個過程，因為愛并不是談出來的，而應當是看出來的。從這一點上說，愛的過程恰好是“談戀愛”這三個字反過來才對，即先愛再戀然后才是談。

人類的愛情都具有一種盲動性，所以一見鐘情才在現(xiàn)實中成為可能。其實人與人之間又怎么可能有太深的了解呢，憑心問，自己對自己又能了解多少呢？距離能夠產(chǎn)生美的確是一條真理，長時間的了解和接觸似乎很難產(chǎn)生出真正意義上的愛情來，這種接觸和了解最容易促成的往往是一樁婚姻，盡管這種婚姻尚無法說清有多少愛的成分。

現(xiàn)實中總有那些男女，喜歡問對方“愛我什么”，其實這句問話是很蠢的，能夠把愛說得一清二楚，這本身就是對愛的一種否定。真正處于愛情中的男女，他們的語言表達能力應當比平常更差才是愛的一種情狀，所以有人說愛是說不清楚的，像恩格斯說吃到第幾個饅頭時愛上對方并不是不可能，只是他并沒有說出愛的理由來，可見愛是沒有理由的。

愛情是有深淺之分的，這正是愛情所難以辨識的所在。這種深淺完全取決于身處愛情中的男女雙方。換句話說，不同的兩個人之間所產(chǎn)生的愛情深度是不同的，你對這個人愛得很淺，但換個愛的對象就可能愛得很深。現(xiàn)實中一方愛對方很深，而另一方愛對方很淺，這種現(xiàn)象是最多最普遍的，如果愛得深的那一方完全是為了愛而寧愿犧牲自己，倒也無話可說，但是如果愛得淺的那一方是為了什么其他原因而表現(xiàn)出真?zhèn)坞y辨——現(xiàn)實中絕少有比較愛情的機會，那么這樣的所謂愛情就構(gòu)成了一種隱患，盡管其結(jié)果無論如何都是對當事者的一種不幸。

愛情不講責任，這倒不是說愛情本身對誰都不負責任，而實在是因為愛情一旦講起責任來，就對愛情構(gòu)成了一種猥褻。真正的愛情不是不講責任，而是無須講，生死相依的愛情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置之度外，責任又豈在話下？相比較之下，只有以法律形式鎖定的婚姻才更講究責任和義務。

愛和尊重、和憐憫、和報恩、甚至和喜歡均是有所區(qū)別的，愛是一種堅決，是一種堅韌，是一種義無反顧的堅貞，是那種浸入骨髓的讓人大悲大喜仿佛患了神經(jīng)錯亂的東西。

文藝作品和現(xiàn)實中都有過這樣的描述：一對青年男女本來相親相愛得讓人嫉妒，然而一旦他們之間因為愛以外的其他關(guān)乎一方前途利益的事，或者是來自某一方面的壓力，有一方就會斷然置愛情于不顧，以往的情感于一日之間便煙消云散了，從此兩人各走陽關(guān)大道去了。這之間除了愛情本身的脆弱以外，人們是不該對他們報以同情的，只因為他們的愛情根本就不夠度數(shù)！

愛情同樣是有生命的，再美好的愛情也總會有跌落或枯萎的那一刻，這既是人類的不幸，又是人類的一種幸運，因為始終在相愛至高點下生活的人不僅會很快耗盡生命，實際中也是不可能的。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愛得越深的愛情才越久遠，愛的壽命也越長。現(xiàn)實中總有一種愛可以持續(xù)到白頭偕老的，這種愛僅以歸宿來形容顯然不夠深刻，這實在是找到了可以死去的地方啊。

初戀當然是美好的，但這并不否定再戀的美好，初戀的少男少女因為情竇初開可能更少注重情以外的東西，因為是第一次，也許更不容易遺忘。可是刻骨銘心的愛情并不只是初戀所獨有的，有人說人生真正的愛情只有一次，這只能說明當事人被現(xiàn)實無情地打擊之后喪失了堅強所致，實際上，更強烈的愛未必全都來自初戀，也不必只有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的愛情不但在事實上成為可能，而且極可能比第一次更強烈更傾心也更持久，人們在更深層次地體味了生活之后，才會更深地懂得愛情。

有人說，結(jié)婚時不懂得愛情，究其實，這句話只是對愛情的一種無奈，因為他把婚姻的對象完全當成了自己的愛情，一旦發(fā)覺對方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情所在，便生出了這種想法。那么初戀時不懂愛情是否就是完全正確呢？也未必，也許只是不知道如何去愛才是真的，當然在一千個人的心里會有一千種愛情，但那只是表現(xiàn)形式的問題，什么是愛情的表現(xiàn)形式呢？其實最簡單的就是“我對你好”，然而有時對別人好卻可能是以極端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的——即對人家不好的方式來表現(xiàn)。

愛絕對是一種給予，這種給予的終極甚至可以是生命，但從根本上說，這種給予并不是不圖回報的。回報什么呢？當然是回報愛情，但回報本身應當是出于一種自然的自發(fā)的，否則求愛的人就有一種乞求的味道，而回報者又有一種施舍和同情的意思，須知這完全是不同的兩個概念，施舍和同情從來都不是愛情。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愛情來得越短暫才越好，追求時間越長久，只能說明被勉強的成分越大，這種成分達到一定程度就已經(jīng)不是愛情了。

愛當然是排他的，而且愛得越深，嫉妒心也越強烈。有人曾經(jīng)主張，愛應當給對方更大的自由空間，這種說法聽起來看起來都更瀟灑，但實際上卻很難做到。愛的排他性應當體現(xiàn)在相愛的雙方，就是說只有一方排他不行，你排而對方不排，在這種時候，你的選擇就是給人家自由，盡管這很痛苦。

人們常說，愛愈深而恨愈切，因為得不到而產(chǎn)生的恨其實相較愛而言是短暫的，更長久的只有愛，況且這種恨其實是建立在愛的基礎(chǔ)之上的，應當視為愛的一種副作用，但是愛的反面不應當化為恨，即使暫時變成了恨，也可能恨快便趨于平淡，這倒不是說愛得不夠深，而實在是一種更加積極和明智的態(tài)度。人們在受傷的時候，總是慨然嘆道，越是受傷的地方越是容易再受到傷害，其實有些部位受傷的幾率是均等的，只是人們對受傷的地方更容易感覺到罷了。無論從哪個角度說，都應當把這種傷疤看成是一種人生的體驗。

見異思遷是幾乎所有人的一種本性，也可算作是一種人之常情，問題在于，這種常情一般僅存在于思想當中，很少有人能夠付諸于實踐，因為見異思遷本身只是一種暫態(tài)，況且你沒有過多的機會去遇見能讓你傾心的異性，更何況你也要打動人家才行。事實上幾乎任何人都有可愛之處，也都有不可愛甚至令人討厭的地方，這也正是人之所以不完美的原因，關(guān)鍵在于你要什么，如果你要了人家的好處，就要同時接受人家不好的地方，但是不要試圖去改變對方，因為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當人們不喜歡一種東西時，可以隨便地把它拋掉，而極少再能回想起這件東西來，即使有人拾起這件東西，你也會很不在意的。感情這東西就不一樣，即使自己不再愛的人被你拋卻了，你也可能不會輕易遺忘，而一旦看到被別人愛起來，你總不會像扔掉的東西被人揀起來那樣瀟灑得起來。所以無論如何，愛過總是應當珍惜的，不管愛還是被愛，都是人生不可多得的財富。

人類一方面在歌頌著愛情的偉大，而另一方面卻又極力反對愛情至上，這實在是一種矛盾，其實愛情至上有什么不對有什么不好？如果一個人可以輕易把自己的愛情讓位于其他的東西，那么我們怎么會不對他的愛情產(chǎn)生懷疑呢？

愛情是一種信任，但卻不是輕信。現(xiàn)實中總有這樣一種人，他們似乎比一般人更精明，但由于種種不同的原因，他們本身并不相信愛情，卻由于缺少陷于愛情那種狂熱而顯得異常冷靜，他們的表演功夫特別好，所以每每得到癡男信女的信任，以為那就是愛情，遺憾的是，現(xiàn)實中依靠代用品過活的人還少嗎？

愛源于需要，但并不等同于需要；愛也不是出于無奈，現(xiàn)實婚姻中所以缺少愛，正是由于需要和無奈的成分太大。

愛又是有尊嚴的，當一個人被愛的對象所看不起的時候，你無論如何都要設(shè)法走出愛情，如果陷得太深不能自拔的時候，怎么說都不是別人的過錯。

愛情是自由的，而婚姻則是束縛的。當然婚姻是可以有愛情的，事實上，有些婚姻也的確有愛情，即使這樣，其愛情的含量和質(zhì)量也總是引人懷疑的。問題是，現(xiàn)實中有太多的人只能選擇無愛或少愛的婚姻，倒是那些堅定地追求真愛的人總是被無情的現(xiàn)實所嘲弄，心力交瘁之后，連他們自己也對愛情起了疑心，這不僅是他們個人的悲哀，也是人類對于真愛的一種無奈。

絕對的愛情與愛以外的一切都無關(guān)，但現(xiàn)實中的愛情又確實關(guān)乎這一切，超現(xiàn)實的絕對愛情在現(xiàn)實中是絕對不存在的，但這不應當成為人們反對追求愛情的一種理由。但也應當看到，人類社會的種種等級劃分，使男女之間的愛情產(chǎn)生了更多的不平等，這也是造成現(xiàn)實中許多愛情悲劇的一個原因。社會的發(fā)展進步必定會使人類的愛情更加自由和圣潔，從這點上說，人類最終的解放，最大的莫過于愛情的真正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