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人

　　我記住你只是因為你的眼睛，哀傷的眼睛。

　　在無數次獨自坐在湖畔發呆的時候，我知道你就在我的不遠處。你是貓一樣的男人，能用異眼打通整個世界，你是貓一樣的男人，無論我需不需要你都在陪伴。如果我接受你，和你一起做只貓咪，你的世界是不是就不會孤單？可是也許，我做了貓咪，你還是會喜歡別的——人！

　　雪化的時節，我買了一雙粉色的手套，厚厚的拉絨讓我感覺到了溫暖，這種稀有情感。從結了冰的湖濱慢慢走過，空氣的濕度浸紅了的臉頰，我看起來像一個隨時都會害羞的膽小鬼。耳機里播放的是李健的《向往》，我故作鎮定，希望過往的行人不要發現我的怯懦，但是，還是被你發現了。你問我，為什么從九月到一月從繁華到白雪我都是一個人。我沒有告訴你，因為你是貓人。

　　我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路過同一條街道，你在同一個路口，等待我的出現。

　　繁花在九月開盡，桂花的芳香隕落在巷子深處，路過的人會踮起腳尖眺過墻頭望向桂樹，我就站在桂樹下，而你正踮起腳尖。你沖我微笑，我回以微笑。我對你沒有更深的印象。我每天會在桂樹下等待花香，你在墻的那邊等待我的出現。我只是個孤獨的女人，你是個執著的男人。我覺得我們之間并沒有太多的關聯。

　　幾天之后，我在無意間聽到有人議論，桂樹旁的圍墻下有個踮起腳尖的男人，每天都在等待一個看著桂花樹發呆的女人，而且她們說，那個男人的心里已經產生了愛慕之情，對那個發呆女人的愛情。我并不能理解你身體里產生的這種情感，那種被稱作愛情的東西或許只是你對于一個孤獨女人的憐憫之情，亦或者是一種被孤獨女人的世界激發的好奇之情。總之，這是我不能理解和十分抗拒的情愫。我并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么所謂的愛情。

　　所以，我對你置之不理，多數時候是反感你。

　　霧氣迷蒙的某個清晨，我的手機鈴聲響起，貓一樣溫柔的男人。

　　你好，我叫米尼，我們見過的，有時間的話出去走走？
　　對不起，我沒時間
　　其實真的沒什么，只是出來走走，曬曬太陽。
　　我今天有約。
　　你約了誰。
　　沒必要告訴你。
　　說說唄
　　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我看認識不。
　　好了，沒什么事我掛了。

　　對于這種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并沒有興趣，或者說我沒有做好準備。掛斷電話，那天那幾個人的議論又在我耳邊響起，我有一種強烈的被羞辱的感覺。一直以來，我都是作為透明人活在人們熙熙攘攘的生活之中，我并不需要別人用熱感應探測我的存在，討論我的虛實。我不知道你對我的興趣究竟何在，那么多的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那么多的女人縈繞在你的身邊，為什么你要眺過她們望穿我。只因為你是貓人，你的異眼能夠望盡白天黑夜。可是，我的白天并不白，我的黑夜也并不黑。

　　透明人是一種十分讓人愜意的生存狀態，這種真空的狀態，除了衣食起居幾乎與外界隔絕的狀態能讓人有更多的時間直面自己的靈魂，在最靜謐的世界里聽著心底發出的聲音，猶如梵音一樣，自己凈化自己。

　　在春天，花意變為濃情，燃燒著腦細胞催生對生命的敬畏和感恩，可以騎著單車在青草冒尖的石子路上慢慢飄過，童年時飛過的蜜蜂在花叢中翩躚起舞。
　　夏天，在蔭涼的法國梧桐樹下走過，粗壯的樹干撐起綠葉之間的繁星點點，不能動情，否則樹叢之間的光亮點點會讓你想嫁給這條長長的街道。
　　那么秋天呢，天空湛藍，這座城市里唯一能看見湛藍的季節，云朵白如天使，田間金黃一片，如果蛙聲響起，那么這就是宮崎駿的動畫片，質地純凈，色澤明艷。
　　冬天更美，雪松銀裝素裹，隆重的像女王的婚禮，它們挺拔在皚皚的世界，俯身看著湖面，湖面潔白一片，此時人是尷尬的，落腳在雪上，咯吱咯吱的聲音是柴可夫斯基琴鍵上的音樂，可是又不能落腳，生怕弄臟這片純凈的世界。一個透明的AB血型的天平座女人，在自己的世界，含羞草一般敏感。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故意躲開貓人。無論是下雨天他走過來遞傘，還是餐廳悄悄坐在對面，我都會刻意走開。我覺得自己這樣做可以讓他死心，讓他從沒有結果的情感中得到解脫。可是，我始終無法直視他的眼睛，即便是過了很久，偶爾看到他相片中的眼睛我還是會嚇一跳。我只是害怕他的眼睛會把我融化，會讓我愛上他。在漫長的黑夜里，我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我不可能愛上他，因為我不可能愛上任何人，因為我是透明人。

　　時間在真空的隧道間穿過，摩擦著墻皮，墻沒有動，卻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溫度。

　　我習慣了他存在時我對他的漠視，我把這種漠視當作我對他特有的權利，他必須無條件的接受，因為他說他喜歡我，那么他就要寬容我，要忍耐我，要寵著我，無論我做什么，他都會始終如一的靜靜地等著我。我在習慣漠視，我在習慣他，我也習慣了他，我無可救藥的陷入了他的生活，步入了他的軌跡。

　　可是就在我打算抬起頭直視他眼睛的時候，他轉過身告訴我他對我失去了耐心，我看著他慢慢離開的背影，漸行漸遠。我應該追上去的，無論是從偶像劇的角度，還是從真實的內心出發。可是我沒有動，一動沒動，原地等待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在貓人默默陪伴的日子里，我從透明人變成霧化的人，他的消失再次將我變成透明人。我知道我愛上了這樣一個貓咪一樣的男人，這個穿過的時間隧道在我脊髓里留下溫度的男人，我沒有動，心里一彎熱流涌過。

　　在無數個醒來又睡去的晝與夜，我的額頭都在抽搐，它充斥著責備與埋怨甚至是嘲笑，我沒有勇氣去承認什么，我好強的神經即使把自己逼瘋也不會向逝去的東西低頭，我更不能去挽留什么，那不是我的風格。我只在心里默默的記著你，記著你的好，記著你孩子般的微笑，記著你貓一樣的眼睛。

　　謝謝你，貓人，在我最美好的季節里留給我美好的回憶。即便時間會過去五十年還是一萬年，我都會記得，我曾經被人愛過，雖然愛我的人沒有堅持到我說出愛他。

　　貓人，祝你幸福，在沒有我的生活里有個不任性的愛人。
　　（文/圖蘭朵）

作者：圖蘭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