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永遠的缺憾
這是一個寒冷的秋夜，萬家燈火早已疲倦，瞌睡了眼。整個小城在睡夢中，做著鼾香可甜的夢。這個夜，好若處子般沉靜。這是一個下著雨的秋夜，窗外的雨敲打著窗欞，滴答滴答如風鈴般，在夜中清脆作響。這個夜，好若夢般輕盈。這本是她一個睡夢沉沉的夜，可午夜夢回，往事侵襲，此夜終不再寂靜，亦不再輕盈。
她想起也是在一個下雨天，她的哥哥娶了貌美如花的嫂子。那一天，是冬日的一個早晨。25歲的哥哥穿著嶄新的新裝，在家門口激動的來回得搓著手，焦急的等待著他的新娘。她怔怔地看著他深情激動的哥哥，抱著嬌俏可人的新娘入了家門。嫂子與哥哥是托媒人介紹認識的，見面不到兩個禮拜，嫂子便愿與哥哥執子之手，與之偕老。如此緊密鑼鼓般得，嫂子與哥哥便已成了婚。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緣分和如此神速的婚姻。她在心里是不理解的，在內心總是質疑這份婚姻是否太過草率。但陷在農村的她，卻在日常的說趣逗笑、家長里短中早已慣已為常。這只是在她那個生活二十年的農村里，成雙百對的新人中，再尋常不過的一樁婚事罷了。
巧笑盼兮的嫂子，玉樹臨風的哥哥，在大街里，挨家的給鄰里鄉親撒著喜糖。每個人都對著他們說著新婚祝福的話語，她看著恩愛的他們，不得不認可了這份婚姻，內心真心祈禱著哥嫂能恩愛一生。回到哥哥家的喜房，她卻并沒有感到多少喜慶的氣氛。因為農村高昂的彩禮，也因父輩節儉執拗可笑的想法。哥哥嫂子的合照是在民政局裁結婚照時合了一個影，再用那張底片去照相館弄了一個擺臺照。兩個巴掌大的合照里，沒有雪白的婚紗，沒有艷麗的妝扮，沒有精美的相框。這寒磣寒酸的婚紗照在這大喜的日子好刺眼，好讓她這個小妹感覺對不起一場婚禮的喜慶。她想著來日等哥光景好點的時候，定叫哥補了嫂子一張像樣的婚紗照，縫補了這女人一生不該有的缺憾。
她一直覺得哥哥嫂子的婚禮，總是缺少了一生中最該有的一張唯美的婚紗照。她覺得是他們家欠了嫂子的一張婚紗照，這是每個女人不應該有的遺憾。多年前，她會暗示哥哥圓嫂子的這個缺憾。可早已為人夫為人母的哥哥嫂嫂，在封建低俗重男輕女的包袱裹挾下，生養了一年一個來到世間的小寶寶，早已如沉重的大山壓得兩口子彎肩駝背。對于小姑善意的提議，哥哥也只是默聲不語，逃避般別眼望向別處。
此后她一直詬病于那張寒酸的婚紗照，詬病于這樣草率不被珍視的閃婚，更詬病于那不開化的鄉俗成見。她一定要走出這個可怕的農村，這個女人總是不被待見，重男輕女的農村，不合潮流的父輩，太讓她失望，太讓她心寒了。她不要這樣的遺憾，她一定要走出去，離開那個思想封建的苦寒之地。
后來，她真的做到了，離開了那個可怕的農村，她嫁給了遠方，嫁給了愛情。結婚多年，總會有親朋好友對她這個小外地佬插科打諢，問東問西。她也總是嬉皮笑臉，樂此不疲的回復著那些為什么，怎么樣？可永遠有一個問題她至今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永遠都不能讓她嬉皮笑臉，沉著應答。
你爸媽對這里感覺怎么樣？這本是一個好簡單的問題，相信很多女人肯定會帶許多溢美之詞來證明自己的幸福。可對她來說這個問題卻是天書一般的問題。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為她根本沒法回答。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可這個問題，每次都如同帶刺一般剜著她的心刮著她的肺。每被問一次，她的心總會止不住得酸楚一次，她的眼圈總會忍不住得紅一次。
她回憶道，也是在一個下著雨的冬日，在綿綿細雨里，她結婚的。她的婚紗照很大很美很精致，很威風很醒目，擺在家里的兩面墻上，引人頻頻注目。她的婚禮很熱鬧，二十多桌的酒席，高朋滿座，舉杯觥籌鬧了一天一夜。可是她的婚禮也很奇怪，一生一次的盛大婚禮上，娘家人卻缺席了她的婚禮，一個娘家人都沒有，她當真是自己把自己嫁了出去的。那時她真是年輕懵懂，不諳世事，真是天真的可笑。若時光倒轉，她一定會做不一樣的選擇，也許她的人生便不會再有這樣永遠的缺憾了。
若人生再從來一次，她定不會因為母親的一己之念，讓這個遺憾生根發芽。也定不會讓自己的年輕無知，讓這個遺憾抱憾終身。
那是她畢業才不久的春節前夕，她跟母親嬉笑逐顏的提到，大自己三歲，交往兩年多的男朋友年后要來家里拜訪她的父母。單純如她，復雜如母。她以為這只是一個客套性的禮節性見面。終是她太年輕了，她萬萬沒想到，此次見面，一登家門，探望父母便成為了提親。母親本就是有點怨閨女不懂事，找了一個那么遠的男朋友。氣不打一處來的母親，總在那幾天埋怨她不理她。僵持的幾天里，她唯唯諾諾，左右為難，終是攤牌于她的父母，她珍惜這一生她第一次的初戀。最后在一個早晨，兩眼通紅的父母，大約是老兩口經過一夜的攀談討論后，最后母親無奈的嘆息道，先把彩禮給了，要嫁了就嫁了吧，省得以后做出什么傷風敗俗的事情，丟了臉面。
那一刻，她的內心是苦澀的，母親的直白狠狠戳痛她的心。這句話，她覺得自己如同被母親遺棄了一般。生氣的母親這邊已經不管她了，男朋友那邊父母卻喋喋不休的說著年邁的爺爺身體不好因鄉俗規定怕是耽擱不起拖延怠慢。因為母親的這句話，她妥協了失望了，她放棄了掙扎。反正她愛她的男朋友，遲早都是要嫁給他的，那何必在乎早晚呢。于是她心里原本認定最美好的26歲的結婚年齡，因為母親的這句話硬生生的提前了3年。
后面終也因這直白的坦誠，緩和了劍拔弩張的局面。本該是好生歡喜的喜結連理，歡天喜地的慶賀新人。卻不曾想身懷六甲的嫂子馬上就要生產。這個原因便成為她娘家不來婚宴的緣由，這個理由也成為后來她搪塞別人問她父母為何不來婚宴的理由。接連生養的嫂子，一年接著一年生，終是在生了第四個寶寶才得償所愿如負釋重得喜獲麟兒。也因為這么多寶寶，娘家那邊終是沒抽出空來，來她的這個城市看看 。她也不知道究竟要等那些寶寶長多大以后，她的父母才會跋山涉水來這個城市感受一下她的塵世煙塵。也因這些緣由，那一個那么簡單的問題，每每都堵得她不知該如何作答，何以作答。
這下雨的夜，終在公雞打鳴的拂曉迎來它的黎明。抬眼看著四處仍是一片漆夜般的黑，她悲慟不已。嫂子的婚禮是有缺憾的，可是一份婚紗照的遺憾，只要有心終還是有彌補的機會的。可一生一次盛大的婚禮，過去了便真的過去了，缺席了娘家人的祝福。這缺憾，才是最痛，最會戳到淚點的遺憾，怕是終生沒有縫補的機會了，也終成為了她心里一生永遠的缺憾了。
【作者的話】也許這就是遠嫁最痛的遺憾
（文/淺淺一笑）
作者：淺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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