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之飲酒變奏曲
夫之愛酒恰如我之愛蘭,早己深入到骨髓里!不,我說錯了,我對蘭的喜愛應是后天養成,夫愛酒則是與生俱來,夫的血液中本來就潛有好酒的基因!
夫之善飲鋒芒初露是在他工作之后不久。那時夫所從事之行業如日中天,他所在的地區公司每年都要對下屬四縣一區的分公司員工進行培訓,夫為師。培訓結束必有結業典禮和酒會,酒會上觥籌交錯,夫如魚得水。夫當時剛走出校門,年輕俊朗,才高八斗,風流倜儻,大有“蕭蕭如松下風”之態,學員們仰慕之,紛紛上前敬酒,夫來者不拒,應對自如,頗有幾分“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之灑脫!
后來社會發展,經濟改革轉型,夫之行業日薄西山,所在公司如一葉小舟,顛沛沉浮于風浪之中,隨時可能傾覆。夫聰明人,早離船潛海,在浪濤中搏擊。商海就是酒海,夫狂喝豪飲便如家常便飯。每每夜半,我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緩慢而沉重,如鐵錘擊地,我便知那是我家醉酒夜歸的夫君,醺醺然,飄飄然的夫君。然夫卻能常醉不倒,常聽他酒友說:誰誰誰喝酒最怕他;誰誰誰喝酒被他整趴下了。酒桌上,夫總能叱咤風云,笑到最后,大有“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之豪邁霸氣!
而今,夫年逾天命,兩鬢漸秋,然對酒之愛有增無減,只是愛的方式變了,由粗獷變得細膩,由豪放變成了婉約。夫對所飲之酒很挑剔,酒定要五谷釀制,定要高度的陳年老酒。夫說灑是陳年的香,越陳越好,新酒帶著火氣,有苦澀味,就如剛出窯爐的瓷器,帶著賊光。夫廣聞博學,有其獨特的辨酒方法,總結起來便是一看二聞三嘗。看酒的商標,看酒的度數和糧食釀造之標識,還要倒入透明玻璃杯中,再加清水少許,觀其色變,夫說此為絕招,一般人不告訴!夫還會滴酒于掌心,再合掌使勁搓揉,待掌心溫度將酒蒸干,再聞其所留余香,夫說他可嗅出窖泥之醇芳來!接下來便是嘗了,看夫端起酒杯,輕啜一口,咂嘴頷首,便知這酒必是順其口,合其心,中其意了!嘿嘿!你瞧我家書房一角,都成了夫的驗酒室,桌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方的圓的,應有盡有!
有了心儀之酒,夫便可慢慢地品了。每天晚餐,我把菜、碗、筷擺上餐桌,他便拿來酒盅和酒壺,然后悠然坐下,慢慢滿上一盅,緩緩端至嘴邊,聞一聞,再輕抿一口,徐徐咽下,那份愜意,如沐和風,如潤春雨,躍然臉上!
酒過一盅,夫話多了起來,說:這酒,好!入口綿柔甘甜,喝下后滿口醇香;這酒,好!入口微苦,苦后回甘,有醬香,令人身心愉悅,爽!早吃罷晚飯的我,怎解風情?我一邊點頭回應,一邊眼瞄著電視。有時,他癡勁上來,端起酒盅,硬是逼我嘗上一口,好驗證他說得對還是不對,我無奈,用舌尖輕舔一下,只覺又苦又辣,笑說:“你說得一點不錯,實在是好酒!何不學宋徽宗品茶寫《大茶觀論》,你來個《大酒觀論》,也不枉此生啊!” 他若有所思,轉臉問我:“退休過后,你何不也練練喝酒?獨酌樂,何如我倆共酌樂?” 我敷衍點頭稱是,他竟孩子般開心地笑了起來,那雙本來就不大的眼立即沒入臉皺中,只留下兩小段如傳統中國畫中的高古游絲描線,實在是難以尋覓了!
(文/心湖留月)
作者:心湖留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