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路途遙遠，還是親情淡薄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突然有些怕，怕來不及為你們做點什么，怕我始終無法抹平那些傷痛，怕我們一直形同陌路的存在著。明明我們該是最親密的一家人，可現實卻是，僅血脈相連而已。這些年，到底是旅途遙遠讓我們一家聚少離多，還是本就親情淡薄，無所牽掛。
從我記事起，我便知道，我跟大部分生活在農村的孩子都一樣，是留守兒童。那時候，爸爸媽媽對我而言，也只是一個名詞。忘記是什么時候開始，爺爺買了手機，家里有了可以聯系的工具；忘了是什么時候開始，你們隔一段時間便往家里打一個電話，而每次我都害怕的躲起來；忘了是什么時候，你們第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笑意洋洋，而我卻緊張到話都說不出口……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我步入初中，走進青春的殿堂，開始懵懵懂懂的明白一些事，也開始期待、幻想。
我期待著你們能多回家看看，我幻想著我們之間的聯系可以除成績之外再多一點。可惜，你們依然幾年才回一次家，每次回來也只停留幾天，好像，對你們來說，那不是家，而是酒店。而我所幻想的也終究只是我的幻想。你們知道嗎？那時候我多渴望你們的關心，甚至于我希望自己生病，然后你們或許就會多關注我一點，而不是每次電話句句不離成績。不知道是不是上帝聽到了我的期盼，當我連著昏倒幾次，被爺爺發現，告知你們的時候，你們也只是讓二姨帶我去醫院看看。之后，我連著吃了差不多一年的藥，卻也只換來每次通話結束時的一句，沒有溫度的注意身體。慢慢的，我開始放任自己，不再聽課，就想著，如果我的成績變得越來越差，你們是不是會多發一點時間跟我交流。結果，你們變本加厲的比較我和別人的成績，依舊只有那偶爾一次的電話，依然只討論成績如何。
就這樣，我渾渾噩噩的度過了我的初中生活，站在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十字路口——中考。
結束考試，我和姐姐跟著你們認識的人，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走出那個一直生活的地方，滿懷期待的去往你們的城市。當爸爸在火車站接到我們，帶我們回到你們的住處時，你說的第一句話，我到現在都記憶如新。“你認得我們嗎”。我聽到這話時，瞬間就懵了。原來，我們的母女關系還在認不認識的階段。
是啊！當我的小學老師說我什么都好，就是不愛說話的時候，你們不在；當我的初一的各科老師說我很努力、很優秀的時候，你們不在；當我從初二開始就放任自己，孤立自己，教過我的老師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的時候，你們不在；當我初三寫的作文，被老師當做優秀作文，拿去各班傳閱的時候，你們不在；當我一直記著戶口本上的出生年月日時，你們卻告訴我，我的生日不是那一天，十四年了，我竟才知道自己是那一天出生的……
相聚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好像只是過了幾天，暑假便過去了。回到學校，我已經是高中生了。還記得，中考后，你們都以為我考不上高中，開始勸我去讀幼師，當時覺得怎樣都無所謂。因為你們不會在意，我為什么考的那么差，只會覺得，我一直都如此，可你們不知道，我是發著燒考完試的。后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知道上高中可以學美術，所以，盡管自己的中考成績剛好過線，我依然選擇了上高中。
高二的時候，美術藝體生開始報名，我詢問你們的意見，你們說，你們什么都不懂，讓我自己決定，以免你們現在不讓我去學，以后我會埋怨你們。當時就想，難道你們就不曾想過我可以學的很好嗎？就因為這樣，我學的更認真，更努力，可是，當所有的美術老師都說我有天賦，又勤奮的時候，你們卻對我說，美術學了也沒用，純粹浪費時間。慢慢的，我開始忘記學美術的初衷，開始覺得煩躁，日復一日的畫著同樣的畫，可惜，還沒等我調整好心態，美術聯考就到了。成績出來的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窩里哭了，我問美術老師是不是很失望，對我寄予那么高的希望，我卻剛過線，他說，沒事，別難過。之后，你們知道美術成績的時候，什么都沒說。緊接著，我們收拾情緒，進入高考倒計時。其實，對我來說，沒什么可準備的，因為，從我自己放棄自己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想過要上大學。
高考結束后，我直接去了你們那里，到的時候，你們就問我要不要復讀，我說不用了，接著你們又問我，要找什么樣的工作，我說不知道。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了，我依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直到有一天你和姐姐吵架。姐姐說要回成都，你不讓，還因為工作上的一些事，你們吵的不可開交，吵不過，你便開始哭，開始不吃飯。夾在中間，我不知道能說什么，只能沉默。過了好久，你一邊哭，一邊跟我說，讓我去你上班的廠里上班，說先做到過年，等明年你想去學點什么，就去學。你說了很多，最后，我答應你去上班。因為我記憶里一直強勢的媽媽，哭了。
假如我有預知能力，當時我一定不會心軟。試工幾天之后，我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便掛彩了，一個大血泡，一道長長的傷。回到家，你卻只說是我自己不小心，而我的傷口沒有包扎，那一天也是我的十八歲生日。從來沒有想過，我的成人禮會是這般刻骨銘心，因為，那道傷留下的疤，哪怕是過了快五年了，也不見消退。
第二天，正常上班，帶著傷，忍著痛，我以為這便挺難過的了，卻不想，這才只是開始。之后，我的右手手腕開始疼痛，每天回家，一雙手也總有新添的小傷口，我跟你說的時候，你卻說，剛開始都這樣的，過一兩周就不會痛了。我信了，所以，我依舊白天上班，晚上回家扮演著開心果的角色，努力說些引人發笑的傻話，就為了緩解我們之間奇怪且有些沉悶的相處氛圍。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我的手并沒有像你說的那樣不再痛，反而更痛了，我跟你提起的時候，你卻是帶著質問的說：“有那么痛嗎”。聽見這句話，我不再說什么，依舊正常上班，話卻少了。就這樣每天忍著手痛，直到有一天，姐姐頭疼的厲害，說要去醫院檢查，我也說去醫院看看手，因為手腕已經痛到連筷子都拿不穩了，你知道后，是怎么說的，你跟姐姐說：你那頭疼病，去醫院看過多少次了，那一次有用了，這次去，不還是一樣的。你跟我說：你那手腕不紅不腫的，能看出什么來，去醫院得花多少錢呀！聽著這些話，我很震驚，怎么也不會想到你會這般看重錢，竟比我們的健康都重要。后來，我跟姐姐都沒有再去醫院檢查，而我也沒有再喊過一句疼。哪怕是手疼的，只能用左手吃飯；哪怕是手疼的，每天晚上睡覺都要被痛醒好多次；那怕是手疼的，負擔不起上班的工作量。
沒有最慘，只有更慘。說的就是那時的我吧！我記得是某一天，我突然說起要去學做蛋糕，你聽見了，便問我有錢嗎？接著還說了很多讓我難以接受的話，我聽著聽著就哭了，原來你曾經的話，只是戲言，而我卻當成了承諾。我想那時候，我應該是恨你的吧！因為你，給了我一個痛徹心扉的十八歲。學業沒了，夢碎了，朋友聯系斷了，家庭幻想滅了，手也傷了……
第二年，我獨自一人去了濟南，為了賭一口氣，也為了給自己的蛋糕夢掙學費。剛去的時候，有害怕，有彷徨，有無助，可我卻覺得心安，因為我在為我的明天努力。那一年，我過的很開心，很充實，甚至我以為我忘記了那噩夢般的半年時光。
又是一年花開時，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學做蛋糕，但是因為之前存的幾萬塊錢全部交了學費，所以，我只能找你要生活費。每天，我都吃著食堂最便宜的飯菜，不買零食，不買衣服，省吃儉用，可依然只等來你的質問，錢怎么花那么快。突然的覺得心酸，別人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在練習；別人放學去玩的時候，我在練習。從什么都不懂，到他們眼里的學霸，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每次聯系叮囑一句認真學。沒有娛樂，拒絕跟他們一起出去玩，就因為知道你們的錢得來不易，所以，省著每一分花，結果呢！
畢業之后，我因為手傷復發，放棄了一個又一個的好機會。那時正好要過年了，所以，選擇回家。又因為手傷，胃不好，聽從了你的建議，去看了你們眼里很厲害的鄉間老中醫，在家喝了三個月的中藥調理。等我離開家準備去找工作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找工作時間，因此，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蛋糕店招人。之后，我租了房子，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每天上班，回家，兩點一線。日子不平不淡的過著。
一天，我休息，還在睡懶覺的我，接到了爸的電話，他說，你跟姐吵架了，不吃飯，手機也關機了，讓我勸勸。我讓爸把電話給你，問你怎么了，你哭著說：“你姐說，你現在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可我只有這么點能力，把能給你們的都給你們了……”
你說了很多，我聽著，耐心安慰著，可當我掛掉電話的那一刻，我便哭了。你知道嗎？我多想說一句，你真的欠我們很多。這么多年，我沒有在端午吃過粽子，沒有在中秋吃過月餅，沒有過過一個像樣的年，沒有過過一個有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生日……
后來的后來，我開始明白，我已經把你曾給我的一切都親手毀掉了，而我現在所擁有的，都是我自己努力得來的。我開始學著做各種手工，豐富無聊的休息日；我開始學著做飯，嘗試各種風格的美食；我開始從新拿起畫筆，偶爾畫上一幅；我開始了自考的學習之路，想給自己一個有溫度的明天……
這些年，我看過了一些風景，行過了一些路，錯過了一些人，吃過了一些美食，經歷了一些事，但對你們，我只能做到理解。
現在，我已經能夠平淡的去看待那段過去了，但始終不解，是路途遙遠，還是我們本就親情淡薄。
【作者的話】22年里，第一次提筆寫關于家的文章，沒想到竟是這樣的
（文/藍雪海）
作者：藍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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