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兒子的信- 3歲時

　　寶貝，

　　上個月我的奶奶去世了，享年100歲。她走過了整整一個世紀，然后消失于世間，再尋不得。

　　前幾天與同事聊天說，人活一世，死去的時候帶不走任何物質，或許唯有跟隨肉身那么多年的一縷靈魂，會帶走那些或悲或喜的記憶吧。

　　看著你深沉酣暢地睡在小床，你的呼吸極輕極淺，我撫摸著你的頭發，臉頰，你軟乎乎的小手，感受到生命的蓬勃生發。

　　謝謝你來到這個世界，選擇我做你的母親，借助我的肉體實現你的存在。我相信你我之間前世今生的緣分，也相信你來到這個世界也定有自己的使命。

　　相比于姐姐，我未曾像記錄她那樣記錄你的點點滴滴，也不曾如帶她那樣每天帶著你上下班。在你一歲之后，我上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爺爺陪伴著你，平時的玩耍瘋鬧，也多是爸爸參與，我們在一起最多的時刻是你歸巢后的相擁而眠。

　　很多時候，我守在你身邊默默地看著你，看著你自己玩，或者與爸爸姐姐一起玩。你的專注性很好，做一件事情會持續很長時間。前段時間你喜歡唱歌，經常拿著我的手機一邊聽一邊唱，唱得很投入。最近一個多月，你每天晚上會畫一副畫，畫各種各樣的車，色彩搭配很美，涂抹均勻，讓我驚喜。

　　你愛車愛得癡迷，騎自行車是一把好手。大概三歲半的時候已經可以不用輔助輪，自如地控制方向。每次騎在路上，別人都驚嘆你小小年紀就可以騎得如此瀟灑流暢。我看著你的背影，你那么小，但活躍，快樂，健壯，聰穎，我想你一定會得到比我和爸爸更為強壯豐富的人生。

　　在深刻的感情里面總有歉疚存在，一如我對我的父母，總想如他們所愿，可以經常陪在他們身邊，可現實并不允許。對你和姐姐也是如此，想給得更多，但知道有些部分自己無能為力。可我愿意始終保持實踐生命的信念和勇氣，給你展示父母的美好示范，這也許是一種積極的養育法門。

　　我和所有的母親一樣，愛孩子勝過自己的生命，但即便如此，我仍需要很多的時間工作，學習，自我成長，自我教育，我不會把自己完全寄存在你的生命中，相對于對彼此的依賴與擁有，我更重視各自的獨立與成長。

　　前幾天晚上，我和你商量說希望你可以每天晚上高高興興的刷牙睡覺，第二天起床高高興興地穿衣去幼兒園。果然，你說到做到，這幾天晚上的刷牙與清晨的上學已經不像以前那樣，需要我和爸爸耗費更多的心力去幫你完成。

　　二寶，時間很快，今年的你已經開始上幼兒園了。看著你和姐姐一天天長大，你們一遍遍媽媽，媽媽地呼喚我，我知道，這樣的時刻有一天會完盡。你們會長大，會出門，不再需要我的陪伴，每每想到這樣的時刻，內心便有一種傷感，眼角會濡濕。可是，面對浩瀚山河，大千世界，還是希望你們能夠走出去，你走過的路，遇見的人，經歷過的事，都會構建成你將來的人生格局。

　　有時候我希望將來你能在我寫給你的信中得知自己是如何長大的，知道你小時候做過的那些調皮可愛的事情，說過的那些或溫暖或可笑的話語。可是我更希望，某一天當你長大后讀這一封封信時，能夠從中獲得一些啟發與引領，去思索怎樣更好地使用自己的生命，去探索自己想要的生活并加以實現。

　　生活是什么呢？之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前幾天突然明白，原來，它不過是死亡之前的一段過程，一段過程而已呀。

　　是的，這么簡單的問題，大家天天在生活，誰會屑于去思考它呢？一如當我們活著的時候，很少會想到死亡。每天忙忙碌碌地過著，似乎就是為了賺錢，花錢，如機器般仿佛可以千年萬年地轉動下去。從我小時候開始，學習的目標就是為了上大學，上大學的目標是為了有份好工作，工作的目標是為了賺錢， 賺了錢之后，然后去花錢，花完了再賺，如此循環，永不停歇。

　　回顧我前三十年，上半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以有用為標尺，以賺錢為目標，不但是我，仿佛整個社會都是如此，大家都在“有用”與“賺錢”的牢籠中困頓掙扎。

　　可是寶貝，我雖希望你將來能掌握很多的有用技能，賺得盆滿缽滿，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在“有用與賺錢”之外多干些無用的事情，比如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比如看看風在吹，水在流，比如黃昏中發呆，花前靜坐，這些無用的事情往往離你的心靈更近，它們能讓你體會到生活的本質與美好，撫慰你的疲憊與苦楚。無用方得從容，擁有豐富多彩的精神世界才能讓你在喧囂熙攘的社會中不迷失，不虛妄。

　　人活一世，也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白天黑夜的疊加。媽媽希望，當你某一天卷進這熙攘而喧囂的社會時，仍舊能有時間細細品味這些無用之物帶來的靜謐與美好，一場細雨，一首歌曲都能滋養你的靈魂，能讓你心中時時懷揣著美好，對生命有敬畏，對生活有溫度，而不至于淪落為一個只會賺錢的機器。

　　寶貝，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容易，無論你將來過著怎樣的日子，做著怎樣的工作，無論你遇到怎樣的困頓，迷惑，沖突，坎坷；無論你將來發現這個社會有多少的黑暗與陰險，邪惡與丑陋，請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美好的事物依然存在，你只需要保護好心里的那顆“無用的”明珠，穩步踏實地往前走就可以了。你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會轉化為一種力量，沉潛于你的內心，靜謐而強壯。

　　下班出辦公室，夜色已黑，車流呼嘯。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聽著一首歌，歌聲清寂，意蘊悠遠，輕撫我一天的疲憊。看著窗外的燈光，如波浪般隨車一一掠過，光線變幻不停，一如那些過往流年。忽想起這兩年的日子，生活上如閑飲淡茶，工作時卻相當用力。我喜歡這種張弛有度的節奏，在這種節奏中，默默地覺察，體會，調節，遞進。慢慢地明白，人的一生短促而無常，我們不能僅僅為肉身而活。

　　不覺間，世間漸漸成為另一種樣子。
　　（文/小混球）

作者：小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