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蚱

　　風(fēng)拂過一望無際的玉米田，入耳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妮扎捧著籮筐，跟在汗流浹背的哥哥阿伐身后。“哥，咱們還要干多久啊？”她用填滿補(bǔ)丁的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阿伐用力的掰下一顆玉米扔到妮扎的籮筐里，喘了一大口氣：“把這一筐裝滿以后。”

　　妮扎看了看才填了差不多一半玉米的大籮筐，失望的繼續(xù)走著。翠綠玉米葉上，偶爾會(huì)停下幾只渾身翠綠的螞蚱，左瞧右看，半晌又跳到另一株玉米上。小孩子最喜愛螞蚱、蟋蟀之類的小蟲，妮扎也喜歡，可惜她不會(huì)捉螞蚱，她分不清玉米上有沒有螞蚱。

　　“哥，我想要螞蚱。”妮扎用籮筐頂了頂阿伐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背。阿伐沒有理她，而是又往籮筐里扔了兩顆玉米。

　　妮扎氣呼呼的撅起嘴，突然腳底傳來一陣刺痛。“啊！”阿伐立刻扭過頭，快步走到妮扎身前：“咋了？”

　　妮扎一臉委屈，眼淚巴巴直掉，她朝阿伐伸出腳，早已破爛不堪的草鞋被玉米桿扎破，桿尖利的頭刺進(jìn)妮扎的小腳里，頓時(shí)一片血肉模糊。

　　阿伐心急火燎的背起妮扎，也不顧裝著玉米的籮筐，扒開一層層厚厚的玉米葉就往回走：“妮扎乖，我這就帶你去爹那里拿藥。”

　　妮扎抽泣著，玉米葉不停地扎著她的小臉，劃出一道道小小的痕跡：“哥，疼。”“腳疼？”“臉也疼。”

　　阿伐擦了一把汗，望著高高的玉米葉和毒辣的太陽，用早已酸軟的雙手把妮扎往上顛了顛，牢牢的鉗制在腰間：“那就把臉埋在我背上。”

　　妮扎聽話的把小臉埋進(jìn)哥哥的脖頸，很熱，卻很溫暖，哥哥的脖頸里沒有扎人的玉米葉，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呸呸，哥，你咋這么咸？”

　　阿伐笑了笑，眼睛被汗水模糊，一滴滴的滴在地上，卻又立刻被干裂的大地狼吞虎咽的吸收了。他沒有回答妮扎，卻加快了步伐。

　　陽光依舊毒辣，妮扎的腳疼的厲害，她突然委屈的大哭起來，哭的撕心裂肺：“哥、哥！”“我在。”

　　“為啥別的孩子都可以在家里看電視，我們就必須要出來掰玉米，為啥別的孩子都有好看的新衣服，我們就只能穿破破爛爛的舊衣服，為啥別的孩子，都有媽疼，可是我們卻沒有媽…為啥呢？哥，為啥呢…”阿伐沉默不語，摸了摸妮扎的頭：“因?yàn)樗麄兪莿e的孩子。”

　　最后一株玉米被阿伐布滿劃痕的手扒開，微風(fēng)迎面而來，吹散了阿伐臉上的汗珠，阿爹深藍(lán)色的三輪車子停在高高的樹下，車上參差不齊的堆著小山高的玉米。黝黑的阿爹背著一籮筐玉米回來了，把玉米倒在車上，他的目光轉(zhuǎn)向阿伐：“咋了？”

　　阿伐把抽泣不止的妮扎放在車座上：“妮子腳給玉米桿子扎到了。”

　　“咋回事，怎么不小心點(diǎn)。”阿爹趕忙放下框子，走到妮扎跟前，小心翼翼地脫掉她的鞋子，一根不粗不細(xì)的玉米桿子扎進(jìn)了妮扎的腳心，阿爹從懷中取出消炎藥，小心翼翼的把玉米桿子拔了出來，又給妮扎用棉簽?zāi)ㄉ纤帯Ｐ液脗诓淮螅芸熘寡恕?/p>

　　出奇的，妮扎這次沒有哭著嚷著疼，而是低頭不住地抹眼淚。阿爹心疼地摸著妮扎的頭：“乖，爹這就帶你去小診所看看，可別留下什么傷痕。阿伐，阿伐！”他高聲叫喊著阿伐的名字，然而剛剛還在車前站著擦汗的阿伐，此時(shí)卻不見了蹤影。

　　“這小混蛋，又跑哪里了，偏偏他妹妹受傷了還給我亂跑。”阿爹怒氣沖沖的大罵，一氣之下坐上車，插上鑰匙就走了。妮扎抬起頭，驚慌失措的看著阿爹：“爹。哥還沒來呢！”

　　阿爹見妮扎焦急的樣子，柔聲安慰她：“別擔(dān)心，你哥來過這里無數(shù)次了，早就熟知這里的路了，丟不了。再說他這小兔崽子，偏偏太陽這么毒還亂跑，給人火上澆油，活該自己走回來。”

　　然而這么說的阿爹，還是回頭看了看一望無際的玉米田，那在陽光的照射下，隱約露出的一粒粒金黃的玉米。可惜，入眼之處，皆是一波又一波的翠綠。

　　臨近夜晚，阿爹抱著妮扎坐在門口的石階上，一雙小眼睛左瞧瞧右看看，眼里的焦急顯而可見。“爹，哥咋還沒回來呢？”“他——”阿爹正想氣憤的大罵一頓，卻看見遠(yuǎn)處走來一個(gè)渾身土灰的人，那人走近了，近了，是阿伐！

　　阿爹放下妮扎，上去就踹了阿伐一腳：“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和你妹妹一直在等你？”阿伐抱了抱阿爹：“對(duì)不起。”阿爹愣住了，霎時(shí)眼睛一片濕潤(rùn)。

　　妮扎坐在石階上，叫了一聲哥。阿伐習(xí)慣性的做出了擦汗的動(dòng)作，然后對(duì)妮扎攤開手掌，那雙充滿劃痕的手上，靜靜地站著一只翠綠的，翠綠的螞蚱。
　　（文/友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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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友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