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跡
有些痕跡就是歷史的碎片,片片都有著它存在的意義,時不時地提醒你去追尋它的故事。
——題記
獨自倚著透明的玻璃窗看著外面的世界,細雨蒙蒙,如毛似針,猝不及防就浸入了人的心里,喚醒了來自遙遠時間距離的記憶。
奶奶這個名詞在我的世界一直都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是的,灰。對于這個本應該是世上最疼愛我之一的人,她的故事就像被封禁的禁語,我一無所知。沒有音容,沒有笑貌,仿佛我倆是這世上陌生的人,唯有血緣一條將我與她聯系在了一起。正因如此我與她始終有著隔閡,一堵厚厚的土墻就聳立在我們之間。
渴望?對,渴望。每當看見一個個朋友提起奶奶對他的寵愛時,我總會渴望,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個慈祥的人在我的世界帶給我柔性的光輝,感受那是一種怎樣的愛。可希望慢慢就變成了無望,沒有回應的禱告被時間渲染成極致的冷漠。漠不關心有關她的一切,睚眥必報??諝?,對,就將她視為虛無,什么都沒有,沒有一點存在??墒窃谀且惶?,我忽然就明白了一切,而帶給我的就是陷入另一個冰天雪地。
那天父母與老家來的親戚不經意間就說到了奶奶的事?!鞍?,你要生孩子時,那時雪下的大,我們都勸她過段時間再來,可他執意要看孩子沒理會啊,可惜啊?!笔前。抑滥棠淌窃谖疑哪悄耆サ?,愛在那刻就缺失了。
耳畔回蕩著這些話,我不知該有什么反應,哪只腳先走,手該怎么放。十多年了,沒有一點消息的奶奶竟似乎與我聯系得那么緊密。世界這一刻仿佛都背叛了我,科學的信仰在此刻坍塌,命運的迷茫之處,人總會向莫須有的神魔祈求。我亦是,祈求著這段歷史不過只是記錄者隨口編造抑或記憶偏差的產物。但當不顧一切把所有證據擺在一個長大的孩子的面前時,一切都在訴說它的合理的存在性,于是逃避成了孩子唯一自我安慰的方式:如果那天她聽了他人的勸告,如果那天她不乘那輛車,如果那天沒有下雪,如果……可那名為良心的東西總在逼迫著,一個還未經歷世間滄桑的孩子就這樣背負著黑色的十字架蹣跚而行。所以當父親提出回老家一趟時我答應了。這是追尋一切的真相,尋求解脫的道路。這段時光正如“一段生命之輕,威脅全面之重”,沒有商量的余地。原來愧疚在有些時候更能令一個人飛快地成長。
家鄉對我也只是一個未知的符號,沒有具體可感的參照物,只是一種特殊的情感在心中醞釀,匯成了對它的一切猜測。湖藍的天,漫著牛糞味的道路,偶爾才能看見的牛羊,人總要隔好長段路才見得著。這是一片根,連接了我、父親、爺爺三代人的階梯,可事實上它很快就要坍塌了。
第二天我們就去了奶奶墳前,一堵青石加些泥土圍成的,花草覆蓋了整個墳頭。誰都沒有言語,在一個有著血緣關系的死者的墳前,沉默成了對它唯一的悼念。四周也都圍著各家的墳塋,爸爸對我說咱們這家人死后都要回到這里,要回家。我跪在她的墳前的土上帶著十分的虔誠磕了個頭。我不知這樣能否告慰死者的心,但我明白這只是一個屬于孩子所懂得的贖罪方式。
回家睡了一覺后精神又得到了極大的放松,一擔重石從心口移動些許的滋味可能只有體會過的人才能真正明白。門口父親正拿著一本相冊,看著泛黃的紙張,在這一刻烈日的光臨下竟讓我感到了那深沉的歷史的重量。奶奶的照片也在其中,不過只有幾張,獨照都沒有。嬌弱瘦小的身材,一臉的黝黑,像被泥敷在上面似的。照片中她就安靜地坐在角落里,表情卻因照片的久遠及保存的不當而看不清了。但我想她一點定是堅毅卻又些許疲憊的。
父親之后對我說奶奶一生都是好樣的。她不會算術,但卻獨自挑著一擔菜,一把把捆好,定好價錢就買了。她只是一個農村人,來到城市后曾開了一家飯館,舍得用料,口味恰好,價格適中,因而客源不斷。家中室徒四壁,五個孩子嗷嗷待哺,丈夫管不了事,她就在嘮叨中拉扯大了孩子們。
現在對奶奶我依舊所知甚少,破碎的遺跡在一片被情感、時間、距離拉長的歷史中匯聚,組成的依然拼湊不出那個真實的她。她就這樣活在了我們的記憶里,死者的故事在生者的眼中貫穿了始終,蛛絲馬跡被風沙掩埋,只有抽絲剝繭跨過虛無的縹緲才可以慢慢聚成一個鮮活的人……
【作者的話】清明就以這種方式為奶奶做個悼念吧! 第六段第九行是“未長大的孩子”,差個未;很抱歉。
?。ㄎ?逐鴿)
作者:逐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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