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星星還在
抬頭，夜晚的天空仿佛蒙上了魔術師的黑布，烏黑一片，無一絲星的閃亮。冷風在呼呼地翻騰，無路燈的路上，伸手不見五指，摸著黑，一步一步向前走……
離家多年，數著手指頭在外拼搏已有數十載過去了。除夕夜，一個人走在冷冷的街頭，曾經家中的人說大城市人多車多，哪里會有農村那么冷清！可今年即使我穿得再厚的衣服，還是感到寒風刺骨，全身無一塊地方是暖和的。我躲進了一家大型商場，想著可能人會多些，這樣也不會讓自己感到那么多的孤獨了，說白了這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淡黃的燈映在大廳上，一件件商品被LED燈襯托得無比絢爛。三三兩兩的路人擦肩而過，心不由得落寞。
“媽，今年難得來大城市，我陪您逛逛。大城市里東西多得推到火星上去了?！币粋€兒子一手攬著自己肩膀的母親，一手拿著可能是剛淘回來大包小包的東西，兒子親昵的在母親耳邊說。聽到這，我眼眶里熱淚在翻滾，心頓時感到好酸。我轉身往大門口跑去，往寒風里鉆，不停的跑，停不下來的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腳步漸漸慢了下來。抬頭，好美的夜景，五彩斑斕的霓虹燈，腦袋里蹦跳出這樣的畫面：江面泛起的漣漪閃著霓虹燈的色彩。遠處，音樂噴泉響起了，水在音樂的伴奏下，舞動出如少女般的曼妙身姿，變幻出魔術師的精彩瞬間。
“賣冰糖葫蘆，賣冰糖葫蘆咧?！边@聲音不經意間讓我想起了農村的呦喝聲。那個人整天在村里轉悠，兜生意。當年我們村里的小孩一聽到那呦喝聲，便慣性的跑出去，拿著長輩給的紅包，指著那紅紅的冰糖葫蘆，瞇著眼說：老板，給我來一串。小伙伴們都蜂擁而至的說：我也要。我也要。后來，每年吃一串冰糖葫蘆成了我們小伙伴的新年約定。拿著充滿祝福的紅包，手中一串大大的冰糖葫蘆，一顆一顆的融進我們幼小的心靈，那么甜，那么的甜。多么讓人回味無窮！
“老板，可以給我一串冰糖葫蘆嗎？”我慢慢的走到那位風燭殘年的賣冰糖葫蘆的老爺爺身旁，我仿佛是在悄悄的走進我的童年，想伸手去觸碰它，可又似乎離我越來越遠了。“嗯，好！姑娘今年又不回老家過年嗎？”那位爺爺將一串裹著糖漿的糖葫蘆遞給我，笑盈盈地說。那笑容好溫暖，爸爸那嚴肅的臉笑起來也像這樣子的吧。我笑著接過來，將一張大鈔遞給了他，“工作忙，今年就不回去了。反正這么多年都過去了，也不在乎今年吧！”我歉歉一笑，轉身要走了。那位爺爺叫住了我：“姑娘，還沒找你錢?！薄安挥昧恕６家呀浤敲赐砹?，您也回家過年吧。這些錢您就拿去用吧?！蔽覜]有回頭便走了?！肮媚?，我能和你聊聊天嗎？回家也只有我一個。”他蒼蒼白發在寒風中飛舞，我看了看他，點了點頭。
我們坐在了公園的長椅子，老爺爺放下手中的插冰糖葫蘆的棍子。他抬頭望著夜空埋在黑云里的那彎月，扯著僵硬的唇說：“孩子，你知道嗎？我兒子也很喜歡吃我做的冰糖葫蘆，他小的時候每天都在我周圍轉著要糖葫蘆。他是很懂事的，他知道家里窮，他雖然很羨慕同學有漂亮衣服穿，名牌鞋子穿，但是從沒有向我提出買漂亮衣服名牌鞋的要求。以前靠賣冰糖葫蘆很難賺到錢，他在學?？偸巧岵坏贸源?，有次因為一天只吃一頓，后來餓暈了。”說著，他抹了抹泛出的淚水。我的好奇心驅使我問下去“那么，您的兒子呢？”
看著他顫抖的身軀，被生活壓彎的腰，我再次想起了我爸，在貧困的農村，整天起早貪黑，日曬雨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時候，媽媽還開玩笑地說：“瞧，你爸的背都比得上非洲黑人的背了?！崩习诌@時候總會繃著臉，嚴肅的說“這是古銅色?！蔽液屠蠇尪急凰蓯鄣哪佣旱目┛┬?。
“后來考上了高中，因為我這沒用的老爸，他媽又去得早，他不想成為我的負擔，就主動報名參兵了……”老爺爺的喉嚨似乎有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想說卻什么也說不出口。
他抬頭看了看烏黑似漆的天空，從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他的渴望，“在尋找星星嗎？”我疑惑的問，“我聽說逝去的人最終的歸屬會到天國，化作天空中一顆最亮的守護之星。對嗎？”
“姑娘，這聽起來是很迷信很荒唐的樣子，但對于某些人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老爺爺站起身，背對著我說，“或許你也猜到了，他在一次出任務時犧牲了?，F在回想起，我與兒子相處的日子遠遠比不上我跟錢打交道的時間。真是慚愧?。」媚?，別等后悔了，才懂得當初的決定是多么的愚蠢?！痹诶滹L里，我聽到了老爺爺慘白的笑聲。
這一夜我久久不能入睡，腦袋里那些回聲像是警笛響起的聲音，令人不知所措。翻來覆去，左思右想，在那一剎那，我下定決心回到那“遙遠”的故鄉。
簡單的收拾行李后，我幸運的買到了被退回的唯一一張珍貴的票，乘上一趟珍貴的的車。面對車站里廣播員喊出的地方名陌生得似乎有了免疫力，久久不能反應過來。踏上那返鄉的路途，望著車窗外的景色從熟悉到陌生，心一刻也停不下高頻率的節拍。
幸運之神好像沒有想讓一個人一直幸運下去的意思，中途遇上了狂風夾著暴雨，最不盡人意的是，半路車沒油了。因為這種那種原因，到了天黑才到終點站。我終于能松口氣了，我拖著行李小心翼翼的踩著故地的這片土，走出了車站，慶幸烏云沒有跟到這里，這里的土地還是干爽的，透過道路上往來的車輛的燈光，我依稀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人的背影，我慢慢走過去，那身影往路燈下挪了挪。
我此時真正看清，那人蒼老了許多，一頭的銀絲在燈光下刺痛了我干澀的眼，挺直的腰板變得傾斜，我走到他的身后，輕聲呼喚：“爸？”他愣住了，他沒有立馬回頭看我。他只是抬頭，淺淺地說了句：“瞧，天上的星星變暗了。還記得小時候你最喜歡看星星了。不知道為什么現在的星星竟然變暗了？難道星星老了？”最后一句的喃喃自語，還是被我捕捉到了。我抬起頭，望著天上的星星：“只是地上的燈太亮了，掩蓋了它一些光芒，但是它還是星星，星星它還在。它沒有變。”
爸，我回來了。你還好嗎？我望著他的背影，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ㄎ?深夜樓人）
作者：深夜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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