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契父”是神明
我有一個很特別的身份——“三奶”的契女(在我們的方言里,契女就是干女兒的意思)。當然,有著跟我一樣身份的人很多。因為,“三奶”是一尊神明,信徒眾多。其實,至今我仍然沒有搞清楚,“三奶”是男性神明還是女性神明,我只知道掌管“三奶”的是一位雙目失明的算命先生。
說起這位算命先生,我總覺得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需要理。
在我們村甚至附近幾個村,只要提起“青瞑”或“算命的那個青瞑”,大家就都知道是誰。(“青瞑”是我們的方言,也就是瞎子的意思。)我已經有十年沒去過他那兒了,完全忘記他的長相了。不過,如果要說起我們的關系,還得從我出生的時候說起。
二十幾年前的盛夏,只在娘胎待了七個月的我迫不及待地來到這個世界,是完全脆弱的小生命,按家里人的描述是“像一只剛剛出生的小貓崽”“一小勺水都得喂半個小時”“可以直接放入老人家衣服口袋里而不被發覺”。由于實在小得出奇,家里老人擔心養不活,按老一輩的思想,就去給我算命了,找的算命先生當然也就是“青瞑”先生。
最后,我也不知道他是按職業規則還是本身充滿愛心。反正,后來聽爺爺奶奶講,“青瞑”當時告訴他們,“這個小孩不但可以養活,還是又聰明又美麗的孩子,就是可能脾氣差了一點”。這不是原話,不過意思差不多。“青瞑”先生還說這孩子“命大”,最好找一家人認個契父或契母,這樣對家庭比較好,生活會比較順。
不過,我的家里人一向不喜歡過多的繁瑣禮節,覺得認多一門親戚,逢年過節來往太麻煩,干脆直接拜“三奶”——成為“三奶”的契女,每年有一個固定的日子都得去拜祭,感謝“三奶”的庇佑,直到十五歲成年。(潮汕風俗,小孩到十五歲即舉行“出花園”成人禮。)我記得每年都是我的曾祖母帶著我去拜“三奶”的。小小的我除了按指示行跪拜禮之外,也沒別的可做。我還依稀記得當時的擺設,“三奶”的畫像在墻的一角掛著,然后畫像前面有一張木桌,供品擺在上面,“青瞑”先生都是坐在房子另一角的椅子上。曾祖母會和他聊聊天。我記得有時候會有人來找他算命,給錢的時候,他用手摸著錢,也能準確地找還數目。我覺得他的手很是神奇。其他的都沒有什么印象了。
就這樣,我成了神明的契女。在神明的庇佑下長大了。十五歲之后就再沒去拜過“三奶”了,也沒再見過“青瞑”先生了。很多事情似乎漸漸忘記了,但是只要有人一提起,數不清的畫面就會排山倒海襲來。
冬至回家,奶奶說她去找“青瞑”先生,想去問問我 的工作有什么著落。其實,沒考上教師沒找到正式的工作的我估計給大家帶來很多擔憂吧。奶奶說“青瞑”告訴她,“秀現在只是在等待,等著更好的機會。您老人家放心,以后你有花不完的錢。”
其實,雖然我并不是很迷信,但是,對于“青瞑”先生,我一向感覺他跟一般的算命先生不一樣。
暫且不說他算命應驗率有多高,就從他對我奶奶說的話里,我想他其實就是一位有責任心、愛心的人。他借神明之名安慰擔憂我未來的老人家,甚至當初也是借神明之名讓我的家人有信心把我撫養長大,這還不夠有愛心嗎?
以前,曾經聽大人們講過,“青瞑”先生并不是天生看不見的。他曾經是讀書不錯的青年,很愛看書。有一天好像看書用眼過度,然后突然雙目失明,后來再沒有好了。這聽起來還蠻戲劇化的。小時候我曾經想過,當一個飽讀詩書的青年一夜之間失明了,他的心里是會有多難過,他的世界不再有光明,他還有勇氣繼續生活,這是多么堅強的意志才能做到的呢?
這也是我一直覺得他很特別的原因之一。
我甚至都很相信他給我算的命理。不是盲目相信,只是,他的一兩句簡單的話總是給我些許溫暖和希望,雖然,我跟他沒有真正面對面聊過天,但是我覺得他理解我所有的想法,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情。
感謝你,我的神明“契父”。
【作者的話】人在他鄉,有很多時候會想起家鄉的一些人和事。
(文/方頭獅阿四)
作者:方頭獅阿四
快來評論,快來搶沙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