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給你吃果果……
上海華山醫院的神經內科病房，快到中午的時候，進來一對夫婦，大概四十歲上下，男的西裝革履，氣宇軒昂，談吐斯文儒雅。女士優雅大方，談吐溫婉，漂亮的眼睛遮不住旅途的疲憊，透出一種深深的感傷。
我坐在病床上，手中拿著半個蘋果，一邊吃一邊打量著二位，疑惑地猜測誰是病患。
不一會兒，女士溫柔地招呼男士坐下，放下了所有的行裝，我跳下床去，和他們打招呼，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幫忙的地方。這里不是傳染病科，所以相對要隨意一些。
這時候，剛剛十分健談的男士，忽然間像變了個人似的，盯著我手中的蘋果，無辜的眼神好像是我欺負了路邊的小孩，我趕緊拿了一個完整的大蘋果遞給他，示意給他吃。他居然委屈巴巴地望著女士:“阿珠……”她非常溫柔地笑著：“阿正，喜歡就拿吧！”
“嗯……”
原來那個漂亮的女士叫阿珠，而男士叫阿正。 阿珠滿臉歉意地跟我道謝，并和我聊了起來。原來他們夫婦從北京趕來，阿正是某跨國公司的業務總監，患上了間歇性健忘癥，他們有一個十三歲的可愛的女兒。阿正好好的時候，和正常人一樣，而且比正常人更優秀，一旦病發，便不記得很多事，幼稚得像個孩子。
來院的第二天，阿正非要自己去買香煙，去的時候好好的，回來的時候，阿珠發現他花2000元錢，買了一包價值45元的香煙，幸虧錢包里銀行卡還在。不知道他是向誰家買的，無從追回。又一次我和阿珠一個沒在意，阿正便不見了，通過各方查找，調出各路監控，發現他跑出了醫院的大門！阿珠嚇壞了，正好醫生給我的慣例檢查也過了，我就陪著阿珠一起去找。終于一邊問人一邊找，在離醫院不遠的一家水果店找到了阿正。
阿珠柔聲細語地把阿正帶回了病房，他拎著一袋水果，非常開心地望著我：“寶寶，給你吃果果……”我很無語地望著他，表示我不吃，他居然說：“我也吃了寶寶的果果呢！寶寶不吃我很傷心！”阿珠含淚的眼中露出一絲光亮，她指著我問阿正：“你記得她？”阿正說：“看到她我就想起我的寶寶。”我不由得鼻子有點兒酸酸的，接過他拿來的芒果，問他：“阿正，你的寶寶多大了？”半晌，他囁嚅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寶寶多大了”。“那，你還記不記得，寶寶叫什么名字？”“寶寶的名字……對不起，我忘記了……”
有一次阿正記起來所有的事情，跟我聊了很多，聊他在世界各地的見聞，聊他和阿珠的過往，聊他的女兒，那一天，阿正抱著阿珠，兩個人淚流滿面，我聽到阿正說:“阿珠，我對不起你……”
準備出院的我也忍不住哭了，不是不愿提及，不是不肯記起，只是無能為力，真的，只是忘記……幸虧我只是輕微的選擇性忘記，也許也傷害了曾經對我真心相待的人，真的，不是故意的。
離別的時候我擁抱了他們倆，阿正依然喊我“寶寶”，并愣是塞給我幾個黑布林，阿珠也依依不舍。可我終究是要離開的，病房中的相遇，只是人生中偶爾的交集，希望阿正能夠慢慢地好轉，更希望，阿珠那雙漂亮的眼睛，不再流淚。
（文/乾坤爾薩城）
作者：乾坤爾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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