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見聞

　　初一的餃子初二面，初三出門拜大年，北方過年的風俗，和南方是大不相同的。這不，一家子忙忙碌碌地收拾好拜年的禮物，又精精細細地在鏡前巧裝打扮，生怕回故鄉丟了自己的顏面，總算利落干凈了，便高高興興踏上了回鄉的旅程。

　　此時南方的氣侯，也許是春芽萌動了，而北方的壩上，依然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色。汽車沿著平緩的公路行進著，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路旁排列整齊的白楊樹，一株株挺拔筆直，象極了一排排衛兵。路邊的小渠中聚積著寸把厚的積雪，在陽光處晶瑩閃耀。遠處則是白皚皚一片，大地象鋪了白色的地毯似的，微風過處，揚起些雪粉，如迷霧狀，越發亮澤了。道上卻是沒有雪漬的，興許是被往來的車輛碾壓碎花了。一年未歸故鄉，心情自是激動不已，小兒不停地同媽媽交談著車窗外的雪景，雖說有些貧瘠，卻也是故土眼熟，倒不覺得荒涼。一路車外眺望，快樂無比，兩小時車程眨眼便到了，我們下了車，步行踏上了通往鄉村的公路。

　　剛剛踏上回村的公路，我的心便有些悲哀了，這那叫什么公路，分明就是土路上鋪了層石子而已。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顯映著斑駁的混凝土層，且是薄厚不勻的，大部分已被碾碎散落，紛撒在車道的兩側。而在車輪行走的道上，已然是土跡斑斑，那還有什么水泥馬路的影子。

　　說起村村通公路，還是三四年前的事，那時國家為民謀福，由政府出資，在貧困邊遠山區要求實現“村村通”公路之策略，本是極好之事，可一但落實到實處，竟是大相徑庭了。縣政府，鄉政府，村委會，承包商，小包工隊，如食物鏈，層層轉手，到了路上，資金已是所剩無幾了。只能是寬度變窄，厚度變薄，水泥變少了。果然，剛修好的路，通車沒幾日便出現了劣跡，村民自是不滿，上訪，上告，上面也著實調查了一番，讓承包商重新在路上抹了層水泥，交些罰金，就算徹底平息了那場道路風波了。

　　自古道:“百年大計，質量第一”，且不言城市的高樓大廈如何了，一條小小的鄉村便道，三四年便徹底垮損了。這是怎樣的悲哀啊！難怪有人說:“在路上撒把米，小鳥都可啄起石子”的謠言。今日看來，這竟是真的了，看著拜年的小矯車如老牛似的行進在村道上，我卻是越發地無語了。

　　家是依舊的溫馨，隱隱的只是覺得母親漸漸變老了。那稀疏的白發，仿佛訴說著歲月的痕跡，那一滴滴年邁的眼淚，流淌著無盡的思念，那一個個香噴噴的水餃，溢出了母親對兒女滿滿的愛。作為兒女，我們又能報答母親什么呢？我禁不住淚潸潸了，好在母親有兄長照料，我也只能多陪母親幾日了。

　　吃過晚飯，免不了要去和鄉鄰聊聊的，一則敘敘舊，二來聽聽村中的新鮮事。可我卻隱隱地發現，鄉鄰只是附衍地應疇幾句便匆匆而去了。我便有些納悶，悄悄然隨了去，想探個究竟了。

　　這是村尾的一戶單身人家，早年不學好，妻子上吊自盡了。剩下他自己，亦是對生活失去了信心，愈發地放任無賴了。我悄悄地進了院，便感到一股濃烈的香煙味在院內縹緲。三間大房，一字排開，東廂房桌上一副麻將，在一個俊俏的年輕媳婦手中上下翻飛，桌子上擺著幾十張喜色色的百元大鈔。十幾個男女正玩得興起，忽聽一聲:“開鍋了，點上沒錢，通通吃干”，幾十張大鈔瞬間轉入莊家手中了。抱怨聲，遺憾聲，慨嘆聲，一切失望了，又從口袋中掏出幾張大鈔，瞪著血紅的眼晴，恨恨地砸在桌上，下一個輪回開始了…

　　中間的大屋更是人聲鼎沸，中間一臺大桌，桌上白漆畫著十字杠，莊家面南背北，三十多歲，大金牙，脖子上掛著筷子粗的黃燦燦項鏈，衣衫單薄，光光的腦門上映出細密的汗水。在拐角處，亦是一名花甲男子，頭戴棉帽，口掩黑罩，正摸娑著從懷中掏出個手絹卷好的包，遞于金牙，金牙道:“出盒了，來來來，壓壓壓，壓的多，贏得多，壓一鍋，贏一房”。只見一撂撂嶄新的百元大鈔紛紛出手，放于桌上白線兩側，人挨人，人擠人，人壓人，只怕自己的錢放不上去。叫罵聲，商量聲，嘀咕聲，不絕于耳。

　　忽聽得:“起手了，起手了，瞧好了，開牌，紅運來，開門大吉”，從手絹中滾出根銅棒了，上面刻著幾道渠記，壓住印記的贏了，猜錯的莊家拿走，公平交易，一張張人民幣在金牙手中上下翻飛，如銀行的自動驗鈔機快速敏捷。一口口煙霧從口中濃烈地串出，高興的，歡呼的，嘆息的，叫罵的，在輕煙的縹緲中等待下一個輪回。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地帶了門，溜了出去。

　　北方的冬天，到底有些寒意，天上閃爍著明亮的星星，照映著大門口喜慶的燈籠，祥和的對聯在風中嘩嘩作響。一輛輛小車泛映著幽幽的亮光，給新年的團園增添了無限的寂靜。

　　聽母親講，賭博已持續一月有余了，一些打工的年輕人，一年的收入幾日便不知蹤影了，高利貸，夫妻打架的，哭泣的，日日在上演，有的干脆扔下家庭逃往異鄉了。

　　農村，故鄉，新年的團聚已是徹底的變味了，我又有何留戀呢？那山水人情，在金錢的賭博中已徹底泯滅了，寒冷的冬夜日日訴說著無奈的哭泣，去那里尋找兒時的歡樂氛圍呢？白皚皚的雪景引不起心中的半點快樂，母親日日的流著眼淚，幾天了，天天如此，我還是回家吧，再走走那條坑坑洼洼的水泥馬路，去文字里尋些自己的樂趣吧。
　　（文/丘比特）

作者：丘比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