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洋馬兒”的黃老師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大家都管自行車叫“洋馬兒”。似乎那年頭什么不捎帶個“洋”字,感覺就不是那么回事。火柴叫洋火,自行車就成了洋馬兒。那時的洋馬兒雖不是主要交通工具,但與縫紉機、手表并稱為“三大轉”,家有“永久”或“鳳凰”洋馬兒,如同今夕擁有寶馬奔馳般。
前些日子回家,在一段上坡路,我遇見了多年不見的初中黃老師,他推著那輛洋馬兒老“永久”,盡管早已是銹跡斑斑了,可它依然伴著老師風里來雨里去。高高的鼻梁上依舊架著那副深度近視鏡,中山服潔凈發白,領子和袖口毛了邊,肩上那整齊的補丁是師娘一針一線均勻地縫上去的。
節儉樸實一直是黃老師堅持的,這么多年,他其實就沒有改變過。我記得第一次瞧見黃老師時,著實令人心寒:洗得發白的中山服,高高鼻梁上架著那副深度近視鏡。最糟糕的是頭頂上獨立的“地中海”大概是經不住長期的“營養不足”,都紛紛脫離“工作崗位”下海去了,連最后幾個獨傲霜雪的“忠誠者”已快下臺了。
“黃老師,黃老師。”我連忙迎上去喊道。“某某!”當推著車的黃老師轉過身時,他習慣著抬了抬高鼻梁上的眼鏡,并很快喊出了我的名字。早已是桃李滿天下的黃老師依然能清晰記起我,讓我驚喜。
“黃老師,您還記得我,您身體健好呀!”
“好!就是快成禿頂啦!”是呀!“地中海”的樹已廖廖無幾,歲月的刻刀在他臉上鑿下道道的皺紋,或許不變的是騎著洋馬兒一心撲在教育的一隅,教育著、愛護著每一個學生。
那時,黃老師每天登著“洋馬兒”早早來到學校,這是讓我們挺眼饞的。那些時日,別說是我們家里沒有,就是連整個學校,“洋馬兒”加起來也不超過10輛。聽高年級的同學講,這是黃老師登了快十年的老坐騎,當時花了老師半年的工資,我們吐吐舌頭,將信將疑的。
我清楚的記得第一堂課,黃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話:“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后,問我們:“同學們,現在有一百條魚,還有一張網,你們要那樣?”
大家沉默良久,一個同學站起說:“我要網。”
黃老師說:“我要魚,魚很好吃,可你為上什么要網呢?”
“因為一百條魚總會吃完的,如果你用網捕魚,可以捕到比五百、一千條還多的魚。”
“嗯,你說懂了我,我也要網了。”黃老師接著說,“這就是我送給你們學習上的禮物。‘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學習其實更是如此,要想成功成才,不僅要有豐富的知識,還需要掌握良好的方法,勤奮刻苦……”
黃老師說話不乏幽默,更是寓意深刻,迪人心智。心中不由敬意油然。
課堂上的黃老師總是忘情投入,特別是當與我們交流學習心得時,常常靜靜佇立,微仰著頭,瞇起眼睛,細細地聽,仿佛在欣賞一首美妙的樂曲。因而同黃老師走得很近,我們也常利用課間去請教,他對此事樂此不疲的,他說喜歡好學的,不懂就問正是他所希望的。
漸漸地混熟了,我們偶爾便會詢問起洋馬兒是不時花了老師半年工資的事來。他哈哈大笑著:“不像嗎?”然后不緊不慢地打開了話匣子。
當年,學校有好些老師,都把家安在農村,離學校也比較遠,上下班不方便。于是準備買“洋馬兒”來騎。當時一輛“洋馬兒”要180元,對于一個月僅拿28.5元工資的老師來說,這是困難的,況且家里還有一家老小。于是6位道同德老師就商量,共同出資買車。就是按年齡來,第一個月的工資全歸年齡大,正好買一輛,第二個月以此類推……因此當黃老師擁有第一輛洋馬的時候,其實已整整過去了半年。6個人騎著6輛嶄新的洋馬兒在路上兜風,那是相當壯觀的,吸引人眼球絕不遜于如今的坐寶馬開奔馳,用現在時髦的話來說就是相當拉風的。
對于洋馬兒的來之不易,愛護那是可想而知的。雨天常常是車騎人,晴天一有空閑,老師總會拿出毛巾一邊一邊地擦拭。回到家,洋馬兒的待遇可高了。墻上釘著兩個長長的釘子,用布條套在龍頭和座凳下,掛在了墻上,儼然一幅珍貴的畫卷,怕滾子沾了濕氣,壞了……彈指間,數十年過去了,黃老師依然健朗,洋馬兒還在,我想他不會再將洋馬兒掛在墻上啰……
往事歷歷,不知不覺間陪著黃老師走完這段坡路。請黃老師去吃飯,可他擺擺手說:“謝了,你的師娘還在屋頭等我吃飯了。”皺紋開始在微笑里舒展。
“那,黃老師,您慢走哈!祝您和師娘身體健康,天天開心哈!”我揮手道別。
黃老師熟練地登上洋馬兒,漸漸遠去……
(行云水 2017年10月31日修改)
作者:行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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