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樓C座（Part III）

　　在8樓C座（Part III）

　　蔡愛軍

　　2017年7月12日下午五時許，我去漢口三陽路廣場找原在8樓C座的陳向老板，如今已是湖北省東信藥業公司總經理的他告訴了我他所知道的關于大姐的一些事，我終于解開了心底的一些迷惑：......，1994年9月30日上午在她家里最后一次見到她，她為什么在我面前掩面痛哭？一一我不用再問她了，真的是難過。也許，生命太悲傷，而卑微如塵的我們，只有低頭回望。
　　.......
　　陳向是因為后來有裝訂賬本等印刷類的業務而與監獄系統有一些往來的，因為勞改隊的犯人做事都非常地認眞，質量高，成本又低，很多人都愿意與監獄打交道。我在南京巿龍潭監獄服刑時，就為外面某單位裝配過比較高檔的自行車，在聾啞組時專門為外面一些賓館清洗丟棄的臟襪子，熨燙平整，然后打包裝箱，沒有任何的報酬，就是每天必須要認真完成的活計，或者說 “改造”任務。與監獄的業務員打交道時，陳向不經意地說起，以前有一位女同事好像正好也是監獄系統的呢，恰好那人認識，說的確有這個人，并且告訴了她所知道的一些事！唉，一切都因緣，一切也無緣！我聽了這些，表面上裝著淡淡然，其實心底里非常難過！

　　一一可是，這是她的選擇啊！那年，她沒有選擇我，以為我只是一個徒有熱情和空懷詩意的小家伙，只是小小的家伙而已吧？她的青春，似乎總是迷茫又空蒙，而不似我，我驕傲的青春里就從沒有走錯一步！為什么？也許是因為我非常地為人誠實，也更處事誠懇。我從不將別人往壞處想，我只是一路低頭而行，堅持自己的初心，不辜負別人的目光和自己的夢想！所以，我總是可以遇見好人，因為我就是一個好人！而她呢，好像處處設防，滿是心機，又不敢大膽地相信別人，總以為自己的眼光會不錯，太盲目又太自信。一個人，只有低頭做好自己，才可以抬頭結識生命里一定會遇見的那些貴人，才可以擁有更美好的未來。一一也許，和我相處的在8樓C座的那兩個月的時光，以及在去廈門鼓浪嶼的大海邊的那四天日子，才真的是她生命里最美的那刻！
　　那時，我不是沒有努力過啊！1994年4月30日，我特地請了三天假，從出差工作的地方河南安陽鋼鐵公司趕到巿區乘火車回武漢一趟，5月1日那天我去她家了的啊！我抱著很大的希望，希望可以尋找到她，和她像從前一樣地說說話兒。她媽對我很好，有說有笑的，卻告訴我: “她還在蘇州，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她媽還告訴我她所在期貨公司的地址，是蘇州東方飯店的幾樓幾室吧，可馬上要趕回河南安陽的我怎么可能去找她呢？再說，她好像就是憋足了勁兒不與我直接地聯系，都是她媽媽和她妹妹告訴我關于她的一些情況，我不傻。我知道，我已摸不著她的心了，她一定不相信我、拋棄小家伙的我了吧！再說，我那時真的一無所有，只是喜歡背著一把棕色的紅棉Guitar去向遠方，工作之余，沒出息地彈彈琴唱唱歌兒，寫寫尚不成規范的詩歌。她一定正在與別人相處的幸福中，那么，我去尋找她，有何益？又何必？！
　　一切，就這樣一天天地錯過，我知道，我們已經淡漠。我不知，她也更不知，在青春的路上她又一腳踩空。也許，她應該一心向佛才對，在艱深如海的佛學里，她可以心地安寧。

　　1999年初，她終于寫信給正在南京巿龍潭監獄服刑的我，而之前，1996年5月下旬在南京巿大廠區的南鋼測繪工地宿舍，1997年尾在南京巿龍潭監獄北監區生活一中隊生菜組，我都分別給她寫過一封信，問候她并寄給她一些當時創作的詩稿和在南京巿中山陵拍攝的相片，卻總是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應。我習慣了她的冷漠。在那年1月的信里，她寫到：一一

　　小蔡：你好！
　　來信均收到，因工作家庭瑣事繁多，故竟拖了一年多，想你等著急得很，相信你能諒解。
　　獲悉你因政治原因而坐牢，一點兒也不驚奇，只是有點兒不是滋味，認為不值得很。轉而想來，這也好，但愿你能就此沉靜，有所醒悟，我一向覺得你神經有病，勿怪。
　　你托我買的書，恕我沒辦到，我認為你不適再看那些書，不過學學英文倒可以， 建議你看一些比較健康安全的書，少接觸一些古怪思想。要明白你不是偉人，充其量一小人物而已，不如老老實實過自己的生活，照顧好自己及家人，勿多管閑事，三歲的孩子都知道螳螂擋車有多可笑。
　　之所以給你寫信，是抱一線希望，愿你能徹底改變思維方式，調整看事物的眼光，過去你就有很多地方誤會人，但愿今后不再亂加自己的想象。
　　就此擱筆，若回信請在二月之前到。
　　祝平安！

　　（大姐）
　　1999年元月

　　
　　隨后，在給大姐的回信里，我斷然拒絶了她“是抱一線希望”而給我的那些建議！我非常堅定地告訴她，這就是我和我們這一代人必須要經歷的青春，也許，我和我們這一代人的充満詩意卻為了自由而必須悲傷的青春只有在監獄里度過！一一我不需要改變什么，因為我并沒有錯。我為我可以擁有這樣的青春而驕傲！

　　1999年2月初，我收到大姐回信：一一
　　小蔡：你好！
　　來信（元月21日）收到。來信證明你沒有什么改變，如先前一般執迷不悟， 看來也沒什么指望，故我不想再與你交往，也請你以后別來找我煩我！我和我愛人都不愿與神經不正常的人交往。請你記住了。
　　作為舊識，在你遭難的日子不能相幫很遺憾，現正臨春節，寄上現金貳佰圓零用。
　　祝新年愉快！

　　（大姐）
　　1999年元月29日

　　
　　我當然要感謝她還記得我這位“舊識”，當然要感謝她要我過個好年而好心匯給我的兩百元錢，雖然我當時立即找曉一兄弟要求將款退回去！可是，無悔的青春不需要她“看來也沒什么指望”后的憐憫，士可殺不可辱，收到她的信的那一刻，一一把我氣得！唉，真是不可理喻的生命中親親的大姐喲！
　　我并不怨她，我已將一切放下，除了詩歌。道不同不足與謀，這是她的選擇，也是她的自由，我除了氣憤已無話可說。我只需要一天天地做好自己，是的，我如此地努力，就是要做給她看看！我知道，我的青春在高墻聳立的龍潭監獄。只有在那里，在孤單站立而含淚遠望的鐵窗邊，在最是沉默又悲傷的黑夜里，在淚水不斷流落而浸透了的床鋪上，我的詩情才最是飛揚，我的青春才最是輝煌啊！可是生命中親親的大姐喲，一一她怎么知道？！她怎么可以理解我和我們這一代人的青春？！

　　仿佛，那些在8樓C座的時光并沒有走遠，因為23年后我又非常開心地坐在陳向老板、王漢梅大姐、祝國輝小弟的身邊！那時在8樓C座，祝國輝一直長住在那兒，所以，每次我和大姐在廚房做好飯菜后吆喝著吃飯時，桌邊總會有國輝小弟忙碌地張羅的身影！
　　有空閑的時候，我就和陳向老板的泉州老鄉鄭春江大哥來到寬敞的陽臺上，各自拿個木板凳坐下，低著頭認真地下象棋，“將軍、將軍”的興奮的叫聲此起彼伏。偶爾地抬頭，我會碰見寧靜地坐在大門附近的辦公桌邊的大姐也抬頭而望的目光，非常溫柔！我們會相視一笑，有時她還會捂著嘴笑出聲來。于是，我開始不經意地時不時地抬頭，靜靜地等待，她會很快地感覺到我的注視，也抬起頭來迎接我的目光。一一啊，那一份默契，如同靜靜地灑落于肩上的陽光，如同輕輕地停歇在窗臺的蝴蝶，溫馨又美妙！

　　2017年7月19日晚，在武漢巿江岸區的“醉碼頭火鍋城”，我帶上小兒皮蛋和在8樓C座里的他們一次次地舉杯相慶，如果南希小姐在，我一定會再一次爛醉如泥的！可惜，南希小姐，不，現在應該是田董事長了，因為正在上海開會，很遺憾不能相聚，我也就不必將1994年1月3日晚我們8樓C座的人們新年聚會時的歷史重演了。
　　那晚，南希小姐笑臉盈盈，陳向老板意氣風發，王漢梅大姐風塵仆仆，祝國輝小弟憨厚有加，還有徐宇誠的一身裝扮顯得帥意盎然，鄭春江大哥大都沉默著只笑不語，而喜歡留著一撮胡子的老羅呢，倚老賣老地左右逢源、談笑風生！
　　他們頻頻地舉杯，場面非常熱烈，因為除了四十來歲的老羅，我們都很年輕！然后，像預謀好了似的，一個個地向我舉杯。他們不斷地問我這，問我那，當然，大都是關于我和親親的大姐的一些問題，可是，那時幸福也迷茫的剛剛與大姐在漢口寶豐路路口分手的我，怎么可以傾吐出實情呢？我只有微微地笑著，一杯接一杯地和他們碰，然后一口飲盡，直到爛醉如泥......

　　（此文為回復www.mjjcn.com 邁迷論壇的Ellen女士而初作於2017年7月28日 21:58分，於設計院小區家中；又作於2017年7月29日 00:59分，凌晨時分，桐桐還在客?裡畫畫，也沒睡呢，於設計院小區家中；再添加整理，且初稿於2017年7月29日 10:58分，星期六，Cloudy，天氣終於涼爽了，一個人於咫尺商場櫃檯；添加大姐於1999年初給我的兩封信，並整理且最終定稿於2017年7月31日 18:36分，星期一，Sunny，於咫尺商場櫃檯。略為刪節，且編輯此The Simple Version，於2017年8月1日 08:16分，星期二，Cloudy，一個人於咫尺商場櫃檯。By Aijun Chai (R) 龍潭 ）
　　（文/驛動的心）

作者：驛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