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陳州關道曲曲折折,此地雖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但是來來往往俱是各地大大小小修仙門派弟子,自十年前青云一戰之后,天下正道除了翹楚青云門之外,各地小派修仙門弟子也漸漸嶄露頭角,讓本是不算熱鬧的略顯貧瘠的山城顯得繁華了起來。
說來陳州本來莫說是修仙門派,連做生意的商旅人也并不多,不談陳州人氏本大多也都是男耕女織,平凡度日的平民百姓,更多的原因是距陳州北方數十里外,便是遠望無際的沼澤之地,這沼澤中怪物嶙峋,寸草不生,再往前,便是南疆西域之地了。以前有些陳州人士,不甘一直在這地兒碌碌無為的老死,便想碰碰運氣,穿過這沼澤到對面南疆異族去做些小生意,數十年前就有數名成年男子不顧家眷反對哭喊,結伙帶上家伙農具,試圖穿越這死亡沼澤的傳言,此后自然再也沒有消息傳回。如此反復,除了平添幾座衣冠冢,漸漸地,大家也就消散了這等異想天開的念頭。老老實實的在這從出生就注定的地方種地務農,終老此生。是以陳州官道之上,莫說有熙熙攘攘的往來之客,便是那茶寮也是隔了許久山道碰運氣才能碰上一個坐下歇一歇腳。現在卻熱鬧非凡,幾乎三丈便有個茶肆,越是接近這陳州,便越是密集。而本就沒有的路,被這近十年來無數慕名來訪的人群竟是硬生生的開出道來,說到底這都要得益于九霄塔的傳說。
數十年前,陳州城外死亡沼澤之上一夜之間便凌空矗立了一座九層高塔!直刺云霄!誰也不知道它的來歷,也不知道它為何一夜之間便立于此,仿佛亙古便是如此一般。
彼時蓬萊仙居的掌門人凌云鶴正御劍途徑陳州,去往南疆除妖伏魔。
是夜,陳州百姓見城里來了這么一個仙風道骨的仙人,也是競相膜拜,便都拜托他去一探那九霄塔的虛實,蓬萊仙居的掌門居于仙山海外,修習佛門一道,雖門庭凋零,但是也算是正道一流,心中雖有躊躇,但如何能拂了自己門派的面子?再說這城里發生此等古怪之事,哪有不去一探虛實的道理?當夜咬牙便御起法寶潛入這九霄塔之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塔門緊閉,他卻再也沒有出來,事后陳州百姓都紛紛自責不該讓他貿貿然前去這古怪妖塔涉險。等大家漸漸遺忘這事以后,于某日清晨,天光初亮之時,這九層妖塔突然金光大盛!塔頂最高處出現了一個似佛教浮屠金缽一樣的法陣,從直聳云霄的第九層高塔上直直射了下來!將本來看起來陰沉沉的黑色巨塔籠罩其中!仿佛一座巨大的墳墓突然照進了日光,顯得隱隱古怪又有些猙獰。而仿佛只是那一瞬間,便又暗淡了下去。而與此同時,這九霄塔最底下一層的大門砰的一聲突然像兩邊敞開,里面奔出了一個蓬頭垢面,手舞足蹈的老翁,有些早起務農的城民定睛一看,勉強才認出是那鶴發白眉的掌門人。只見他滿臉瘋狂的喜悅之色,手中似乎還緊緊握住了一個發光的物體,隱隱有綠色光芒閃動,口中高呼道:“塔主高義,塔主高義!我蓬萊一門復興有望,復興有望啊!”說完也不理他人,御起寶劍便往來時蓬萊仙山而去,只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此后蓬萊一脈迅速發展,本來門下的幾個弟子道法都突飛猛進,在爾后聯合青云等正道南疆除妖行之時,此門下僅五人之力,竟奮力斬殺南疆魚人毫不費力,從此聲名大造!此后前去蓬萊仙居修仙問道的弟子絡繹不絕,令人扼腕的是,以一己之力,復一門興盛的凌云鶴掌門人從那九霄塔出來的第三年后便于清晨自己禪房坐化西去,面容安詳,此前一晚仿佛已料到自己大限將至,將掌門一座傳于門下大弟子羅隱。也不知是否羅隱于某日睡夢之中把那師傅臨終所托說了出去,此后被門下快人快語的弟子傳了開去,此后陳州城外的九霄塔之名便在修仙一門弟子中傳了開去。大家后來也俱知曉了,當年掌門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從九霄塔里帶出的正是他蓬萊仙居創始先祖云空真人的法寶浮屠珠,而蓬萊道法傳到凌云鶴那一代,很多高深的法籍早已失傳,是以門下弟子不得窺門徑而入,而有了這創始先祖的總綱典籍,大家平時研習不通的道法,竟隱隱有融會貫通,殊途同歸之意。
自蓬萊仙居掌門一事傳開,尋仙問道的弟子哪個不想一步登天,羽化成仙,功法大近,斬妖除魔?
爾后數年,便有無數修仙門派弟子不顧自身安危趨之若鶩的去那九霄塔,而九霄塔只要你入了塔便來者不拒。而能出來的少之又少。大多數人連塔主容貌都沒見到,便沒了聲息。此后雖然九霄塔的傳說各種各樣,離奇無比,最為傳的神奇的便是這九霄塔的塔主。
有傳他三頭六臂非常人的,有傳他仙風道骨貌驚人的,凡此種種,荒誕無比。
陳州,中午的太陽有些毒辣。
趙五像往常一樣,打了個哈欠,收拾了一下板凳,正想打一小會兒盹,昏昏欲睡間,只聽得丁玲一聲清脆的聲響,驀得一下變似活了過來,眼睛睜得大大的,低頭一看,只見碗里已是一定小小銀子,抬頭眼前是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只見前方一位錦衣公子輕搖折扇,笑道:“小二哥,來兩碗粗茶。”趙五忙接了他剛剛拋過來的一小定銀子,用牙齒咬了咬,喜笑顏開的應了一聲。這才仔細打量起前方的少年,只見他一柄玉扇,腰間別著一個金絲袋子,做工精細。趙五雖是粗人,但一看此人氣度,便知是仙家法寶無疑,心下好笑,想來又是找這九霄樓送死去的。
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塊黑漆漆的抹布,想來也是許久沒洗過了,從里面又拿了一些陳年舊展出來,正快步走了上去,拉開了兩條因年久失修的略有缺口的板凳,賣力的擦了兩擦,想了想那定銀子,又是擦了一擦。抬頭正想招呼那位公子來坐,目光卻直直撞見他后面的白衣女子,一時直覺神暈目眩,這樣的荒野之地,哪見過這樣的仙女?而那白衣女子似乎早已習慣,一張臉上連半分表情也無,只是目光撇到了那黑漆漆的抹布,眉頭一皺,卻也不言語。
曾書書看了看陸雪琪,嘆了口氣:“雪琪,這荒郊野外的你就將就一點吧。”陸雪琪冷冷的看著他,不置可否。“此地炎熱,未免中暑,大家先坐下喝點茶吧。”陸雪琪聽到這個聲音,看了看出聲的男子,微微點了點頭,面色才稍有緩和,緩緩走上前去坐下。曾書書目瞪口呆,卻也無話可說,也只得挨著她坐下。這時候趙五才從這白衣女子臉上移開目光,這才發現這一行人有五個,后面的是一個是身材略顯嬌小的綠衣少女,只見她一雙妙目正看著前方那個觸手闊綽的公子,眼神略有些鄙視。
旁邊一位是一位紅衣少女,腰間別著一條紅色輕紗腰帶,在陽光下流光溢彩,頗為好看,容貌雖比不上前面那位白衣女子,但勝在看上去親切些許,卻不知怎得,有些愁容,不免也多看了兩眼。趙五自這幾年來來往往的人看了無數,不消多看第二眼,便知道這些人都是修道之人,氣度不凡,而且來頭還不小。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站在人群最后剛剛出聲的男子身上,看見他手上的法寶,差點沒笑出聲來,他目光所及,正是一根黑色的燒火棍子。只見此男子面色沉沉,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感受到趙五看他的目光,他抬頭看了趙五一眼,不知怎得,這烈日當頭,趙五仿佛感到了一絲冷冰冰的不似生人之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不禁打了個寒蟬,再不敢多看一眼,只顧著沏起茶來。
“小凡哥哥,我們為何不直接去九霄塔找百毒子的下落呢?”小環一邊喝著水,一邊坐在張小凡與田靈兒之間,明知故問的找些話題來講,來緩解一下這從一開始上路到現在的古怪氣氛。曾書書聽著這等廢話,看了看旁邊的陸雪琪,她還是面無表情的坐著,一言不發,只得皺著眉頭搭上話去:“傻啊你,當然我們得探聽好虛實再去了,難道貿然前去嗎?”
田靈兒從坐下開始就一直沒有說話,看著他們這么說,仿佛再也忍耐不住:“那還要等到何時?難道我們如今的道行還會怕這破塔嗎?此事不能再等了,齊師兄,齊師兄等不了這么久了!”聲音悲切帶了哭腔,任誰聽了都覺得主人萬分急迫。說著一雙眼睛卻移向了旁邊的張小凡,仿佛只聽他一聲令下,便要五人一起沖向這九霄塔把百毒子揪出來。
張小凡喝了口茶,身子卻一動未動,并不搭話。陸雪琪看了看張小凡,又看了看田靈兒的模樣,終于開口:“田師妹,此事非同小可,這九霄塔雖然我們來時已略知一二,但不查清楚便貿然進入,非但找不到百毒子,更是延誤救治齊昊師兄。”
田靈兒不說話了。
只呆呆的看著眼前這黑漆漆的茶葉。
小環默默地喝著茶,仿佛慢半拍似想起了什么的,突然一拍腦門,驚呼了起來。“對了,上次金姐姐叫我算一個名叫聚靈印的法寶的位置,顯示的地方正是這陳州九霄塔,那時我還不知道這個地方,還以為是個普通的寶塔呢……金姐姐不會已經去了吧,她不會有事吧?”
話音未落,還沒等曾書書搭話,已有一道冷冷的聲音插了進來:“魔教妖女尋這等法寶,怕是會對正道不利,到時候如果碰到,一定不能讓她得手。”張小凡喝茶的手一頓,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眉,曾書書在對面遞了個眼神給周小環:“你在雪琪面前說魔教的事,你腦子沒壞吧?”周小環說完也是大為后悔,撇了撇曾書書一臉我嘴快我好后悔的表情。此時一直不說話的田靈兒仿佛戳中了她哪處痛點,語氣恨恨得:“陸師姐說的沒錯,定不能讓此等法寶落入魔教之手。”
此時一直在旁邊坐著的趙五卻上來插話道:“各位剛到陳州,有所不知,這九霄塔的傳說可不是胡吹的,像當年的蓬萊掌門你們都知道吧,這就略過不說了,近幾年的落云崖的魏凝云也是少數從那塔里出來的人吶,不過他是去問他生父下落的,后來居然經塔主提點之后,居然真的被找到了,你們猜在哪?就死在他自家從沒下去的地窖里,嘖嘖,那塔主真是神通廣大,連這個都算無遺策,你們猜兇手是誰?”他特意拖長了尾音,見著五人一個也不想跟他搭話,只得無奈自顧自說下去:“兇手竟是他自家的叔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過傳言塔主要幫你不論是奪寶還是尋事,都得付出代價,這魏寧云后來就不知所蹤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正當他還得絮絮叨叨得講下去之時,張小凡站了起來,目光沉沉,所向之處,正是這陳州城大門。
誅仙新編 & 六
墨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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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秩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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