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初戀痛得滿地打滾(4)“那是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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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鈕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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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的海南島,最令人神往的時刻是三起:夜幕掛起,月亮升起,蟲兒嚷起。放工后的我們,在這個時候沿著草香,拐著長滿血泡的腳丫登上小山坡,圍坐成堆,傾長訴短,好生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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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島已經兩年多了,勞作、學習、生活,還有年齡的長大以及荷爾蒙的激增,我們一改過去那種封建割據的場面,男知青和女知青能盤腿對視、呀呀罵俏、對流感情了。盡管開頭是集體活動,但爾后也慢慢地分裂出個體戶來了。知青戀愛史總算從初級階段漸入中級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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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島之初,知青們血氣方剛,精力全倒在勞動和學習上,早晨天未亮就爬起來早讀、早請示,白天在工地上大干十來個鐘頭,晚上點著煤油燈晚讀、晚匯報。如此兩年,兩年如此,疲了。戀愛,滿足了知青們從一心一意接受再教育至三心二意的轉變期間的精神與物質的需要。于是戀事鵲起,可歌可泣地發生在我們連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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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鳥啊”,歸僑學生,芳齡十九,眉清目秀,屬我管轄的四班女“戰士”。那年頭,只有八個“革命京劇樣板戲”和幾部老是映來映去的電影在全師輪流“慰問”我們。因為她的模樣長得醅像蘇聯電影《列寧在一九一八》里一個小女孩,在列寧同志辦公室畫畫的小女孩。電影里,列寧同志指著她畫的草狀物問她:“那是草嗎?”她答:“那不是草,那是鳥啊。”列寧同志笑了,抓起她握筆的手在紙上重畫:“鳥啊鳥啊,鳥不是這樣畫的。”我們在一工地上尋開心的時候,就把上面的對話用電影配音演員的音色學出來,哈笑之時,“那是鳥啊”總會現出羞澀的美容,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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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鳥啊”在印度尼西亞的首都雅加達念中學時,她的中產階級父母已為她在業余時間安排她讀完了音樂、舞蹈、美術、吉它、手風琴、二胡和笛子等功課。她的多才多藝在我們連隊的某某思想文藝宣傳隊里大派用場,我們皆成了她的跑龍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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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里,“那是鳥啊”把我那首發表在《兵團戰士報》上的階梯詩《心,飛向北京》譜了曲子。夜里一點鐘左右,她用石塊扔響我們的房門后,抱起吉它哼起了輕訴之歌,好動聽好動聽的。我、“讓列寧同志先走”(小陸)、“不見鬼子不掛弦”(小梁)三個人只穿著三角褲趴在黑洞洞的門縫里朝外窺視。但見她如月光下的仙女,飄然然,白燦燦。正看得來勁、聽得出神,我屁股猛地一疼,被“不見鬼子不掛弦”一腳踢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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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是發誓不在兵團里談戀愛的。打那以后,卻和“那是鳥啊”有來有往,甚至一個作詩一個譜曲。集成《海南知青組歌》傳開去,流毒當然甚廣,終于引來兵團專案組專了我的政。七斗八斗,我只供我自己而不招供同黨;于是被施以重刑,發配到采石場掄大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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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石,得光著上身干,烈日之下也不能戴帽,以便掄起大錘時利索無阻,狠命地砸下去才能驚天動地破石裂巖;還得著長褲,以防大錘擊石飛濺起細小鋒利的礫片刮去膚肉;并且得穿一雙破皮鞋,以免利巖鋒面割破腳底。打石是重體力活,誰上去干誰就非脫幾層皮掉幾圈肉不可,除非你不想完成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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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么重的活,卻一不加糧二不加菜,憑一桶白開水苦熬十幾個小時,你說死也不死。多少次從石場下來爬不回連隊,就在拉石的牛車上死狗般地睡到第二天開工。“那是鳥啊”給我送飯,她每頓只留一兩飯自己吃,其余的飯連菜全部扣在我的飯盒里。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模樣,她眼淚刷刷地往地上掉,甩起小辮子唱了好多條主席語錄歌激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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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個月后,“那是鳥啊”不見了。有同學告訴我。她被揪到團部辦學習班去了。團部專案組的吉普車闖入連隊。叫值班排長把“那是鳥啊”從工地上帶回來,在她宿舍只準揀兩件換洗的衣服就上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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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去后援,累昏在巖石上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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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天后,“那是鳥啊”回到連隊。“我要調到新連隊開荒去了”,她跑到采石場來告訴我:“但是不準我們再有來往”,她替我擦去背上一層汗泥:“也不準通信”,她挪開我搭在她肩上的手:“否則要加重處罰”,她喂我一片芒果:“你一定要離開兵團”,她的淚眼望著地上;“不要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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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天,我又返回四班當班長了,手下的戰士不是十五人,少了一個“那是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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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海南島多年后,我在任職的一家中國某某報社接到一封她寄自美國的來信。信云:那年,她為了解救我,在學習班里順著主持專案的某政委的設置那個了,她求我不要記恨她不理不睬我的那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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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落款簽名是很漂亮的一行才女秀書:那是鳥啊。
我們的初戀痛得滿地打滾(4)
墨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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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秩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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