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10年前嫁入這府中。那時的她,年僅10歲,就這么懵懵懂懂地被換上了小小的嫁衣,滿頭珠光寶氣,被幾個面容不善的媒婆和丫鬟塞進了花轎,又不明不白地被抬到一個氣勢磅礴的大王府。
物是人非,她只記得新婚當夜是她最痛苦的一夜,刻骨銘心,不會忘記。哪個俊美絕倫的男子,棱角分明的冷冰冰的臉上,投射出的寒光,讓她毛骨悚然。他兇神惡煞地對她拳打腳踢,然后她昏死了過去。
醒時,發現自己衣衫不整。
從此,她的一切都被毀了。
頂著順長王夫人的名號,她住在華麗的王府里,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些府門外冷酷無情的家人,還有每隔三天就來折磨她的所謂夫君,她已經麻木了。
唯一的消遣,就是偶爾翻翻書,念念詩,還有繡繡花,畫畫。他管得很嚴,禁止她離開王府半步,禁止她去他的書房,禁止她靠近那些妖嬈嫵媚的小妾們。但他允許她看書,允許她在院子里走動,也允許她刺繡。他甚至欣賞她的女紅。
但他就是恨她,恨到巴望她馬上死去??墒遣荒?,那樣不利于他的前途。既然這樣,那就狠狠地折磨她吧。
她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她不能稱自己為嬪妾,只能在他面前喚自己,賤妾。
是啊,賤妾。多么符合她的狀況。
她每天挑水,做飯,做一切雜務,府上的奴婢都欺辱她。心字頭上一把刀,她都忍了下去。
她真的不知道在王府的這10年怎么過去的。
月色涼薄如水,懸掛在窗外的夜幕中。他突然到來。正在畫畫的她詫異,這還只是第二天啊,他怎么就來了?她還是放下畫筆,緩緩跪在他面前,彬彬有禮地請安:“賤妾給王爺請安,王爺萬福金安。”
他卻一把拽起她,殘忍地笑:“不要叫我王爺,你的王爺可不是我?!彼┥碓谒希胺蛉?,你是我的夫人,就為我辦事吧?!?/p>
她未反應過來,就被一個男子扯進懷抱。他在身后瘋狂地大笑,她使勁掙扎,那男子滿身酒氣,把她硬扯進了房間。
那夜,她被狠狠地蹂躪。她覺得自己像個任人玩弄的木偶,像一只任人踐踏的螻蟻。
后來她方知,那個大漢是當朝皇帝。
心上的傷痕很快去了,反正她也習慣了?!百v妾”一稱,本就如此。
戰爭的煙火,如她所料打響了。他的眼睛里盡是仇恨,在戰場上披堅執銳,勇猛廝殺。
沒錯,他謀反了。
這個皇帝本來就不稱職,流連于后宮三千佳麗,官員貪腐成風,百姓民不聊生。這是她認為他唯一一件偉大的事。
喧鬧的戰場,卻絲毫不影響,靜謐的京城之夜。王府中的她安靜地刺繡,怕是最后一幅作品了,他必勝無疑。待他贏得了天下,便是她的死期了。
她不害怕。戰場上又陸續傳來她的家人犧牲的消息,但她卻不為所動。家人么?死在戰場上,是你們的報應。
可是他卻為他們舉行了葬禮。她一身素縞,白花簪發,云鬢如潑墨,面無表情。
他卻有點兒恍惚了。
最終,戰斗勝利的卻并非他。因為那個老皇帝,搬來了援兵,實力強大的齊國——齊國太后,是老皇帝的妹妹。
他敗了,敗得很慘。那些山盟海誓的侍妾一個個落井下石,對老皇帝投懷送抱。他知道,人心本薄涼。
她也被封為了昭貴妃。若不是個“昭”字,她還真就忘了自己的本名。她是兵部尚書的女兒,慕容昭惠。
她不喜歡這個老皇帝,滿身酒氣,脂粉味濃烈。她覺得和在王府的生活相比,更不適了。老皇帝身上的味道,令她作嘔。
他被關押在大牢里。當夜,她一個人打著黯淡的燈籠,來到了彌漫血腥味的牢房。他身上滿是血跡,頹廢地倚靠在墻角。她手里提著一個飯桶,桶里是她親手烹制的香噴噴的羊肉飯。
他冷睨她:“昭貴妃娘娘深夜來給罪臣送飯,不怕被皇上捉著打入冷宮么?”
她視若無睹,只是揭開飯桶?!澳銓⒕椭园伞!?/p>
他瞟了一眼那飯菜,竟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澳阍趺粗牢易類鄢匝蛉?!”他驚訝。
“問文廚子的?!彼届o地答。文廚子是他昔日府上的廚師。
他又頹然下來。
她轉身離開了大牢。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明明巴不得他下地獄,為什么還要給他送飯?為什么?
果然很賤啊。她自我安慰地苦笑,再怎么做,她在他眼里,永遠都是賤妾。
賤妾。
一轉眼又是五年年。改朝換代很快。那夜他逃出大牢,又開始招兵買馬,東山再起。老皇帝國庫虧空,怎經得起這突然襲擊,一下就潰不成軍。
他君臨天下了。她依然波瀾不驚。她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
她想,自己給他送過飯,他會手下留情吧。
可是,她想多了。他登基那天的晚上,正是初一。天空黑蒙蒙的,一層霧濕漉漉地漂浮著。她只感到寒風刺骨,緩緩睜開眼睛。
看到的是幽暗陰冷的大牢。
她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轉眼便看到大駕上冷笑著的他。還是那么英俊,還是那么陰森。
她不哭不鬧,只是對他安靜地苦笑。看來自己只是自作多情罷了,送飯又如何,只要他看她不順眼,隨時都可以處決。
“賤妾,見過大王?!?/p>
她有氣無力地做了最后的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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