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問你好久放假?他天天翻日歷,說國慶節要放幾天,元旦又要放幾天。”我一進門,老媽就歡喜地對我說。
安靜的老爸也話嘮了?耳畔似有異聲,像豆莢禁不住陽光的親吻,“噼噼啪啪”炸裂,炸得歡喜滿地都是,在地上打著旋兒,開出小小的花來……
曾經,我和丈夫就爸媽是否有愛情,氣鼓鼓地討論了無數回。
老媽有咽炎。冷了、涼了、熱了,都會咳嗽。一咳嗽,就罵老爸。老爸任她罵,就是不吱聲。我們聽著,也難受。咽炎忌辛辣,而老爸偏重口味。于是把老媽慣成了“老病號”。我們的左調理,右建議,都無濟于事,最后只好順其自然。
家里兄弟、姐妹、妯娌,20幾個人,眾人無不膺服老媽。人情世故、子女教育,她挑大梁。熟人都說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小孩讀高中,經常感冒,吃不好,睡不著,影響學習。我們在城里租了三室兩廳,想讓爸媽去照看。老爸各種找借口不進城,說要在家看屋,怕人家在四壁亂張貼弄臟了。大街上,無數雙眼睛盯著,怎么可能?“難道他想單飛不成?”我們郁悶至極,也只能忍著,并伺機說服他去城里和老媽同住。
有天,趁他酒后高興,我就給他講我們的擔憂:老媽如果感冒了怎么辦?買菜中暑咋辦?高血壓犯了如何危險,小孩青春叛逆等等。話說了一籮筐,連我自己都感動了。老爸只是抿嘴“呵呵”一笑,半天才說:“藥都給你媽備好了的。”
丈夫火了,想借酒壯膽問他爸爸:“是不是有別的牽掛,舍不得走?”沒有愛情的婚姻啊,我為二老難過。
以前,老媽在家,一日三餐,全包了。老爸挑刺說:“菜咸了,湯淡了,油多了,飯硬了。”“挑匠兒”,是老媽對他的評價。老爸有潔癖,桌椅擦得能見人影兒,白衣服舊了還是雪白。衣服不讓老媽洗,嫌她洗不干凈。
平時,老媽拾掇好家務,就丟下老爸,一人出門耍去了。
往年,老爸還愛看書,現在眼睛不濟,也不看了。常倚門獨坐,發呆、打盹。
第一次進城,大冬天的,老爸一大早就上街買了1公斤鮮白菜,一大包治療感冒、咳嗽的藥。提著藥給送到老媽手上。我說租房邊就有菜攤,也便宜。老爸說,鄉場上的菜農藥少一些,要好吃一些。老爸嘴里哈著白氣,須發掛滿霜花。我本想給老媽買一部手機,還沒出手,他就偷偷給她買回來了。
老爸不愿陪讀,老媽就和他簽了一個口頭協議:回家,老爸做飯照顧她,像客人一樣招待。老爸進城,她也如此。
協議生效。端午節老媽回家,當了一回甩手掌柜。盡管這掌柜沒當多久,估摸不到半小時,又披掛上陣。老爸面帶喜色,邊打雜邊聽老媽輕言細語講城里見聞。
進城后,老媽學會了接打電話,有時還主動呼叫老爸,語速急急的,但語氣卻略顯溫柔。老爸呢,也主動呈報家況及鄰里新聞,偶爾還開開玩笑。我們頗感意外:一向節約的二老,也煲電話粥了!
每次老媽回城,前腳剛進門,后腳老爸的電話就到:堵車沒?暈車沒?嘔吐沒?吃暈車藥沒?好久回?問得老媽淚花閃閃,把手機貼在耳邊,小孩似的“嗯,嗯,嗯”應著,身子像花一樣微顫著。我們看著,心里酸酸的,甜甜的。
每到放假前,老媽晚上就睡不著。一到放假那天,天還未亮她就起來,收拾東西,急急地回家看老爸。
“距離產生美。”我覺得這話同樣適用于老人。
過去,我“可憐”爸媽,以為他們只有婚姻,沒有愛情。現在,我是看出來了,他們的愛情,像陳年老窖,愈久彌香,未曾缺席。忽然想起一句話:你在心上,便是天堂。送給天下不善把愛掛在嘴邊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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