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是生命的源泉,她護佑故鄉的代代生靈。
想起故鄉,就會想起古井,多年的“背井離鄉”,古井常在我的夢里。
桂北都龐嶺山脈的后龍山腳下,一個有著數百年歷史的古老村莊——— 上東嶺村,是培育我長大的故鄉。故鄉村前湘江橫亙,村后群山環抱,依山傍水,風光秀美。據家譜載,故鄉的古井比建村還早,建于元朝,有近千年的歷史。
家鄉的古井是神奇的自流井,古井呈方形,依山而鑿,井口長約兩米有余。古井上方有石碑,“東嶺古井”四字依稀可辨。這里流傳著一個千余年的古老傳說,隨著古井水一直流淌在人們的心中……
相傳,很久以前,這個小村莊住著一對淳樸善良的年輕夫婦——— 丈夫叫振東,妻子叫銀嶺,夫妻倆男耕女織、情投意合。有一天,一條惡龍禍害百姓。振東挺身而出,與惡龍同歸于盡。此后,百姓安居樂業。妻子因思念丈夫淚落匯成一汪清泉。后來,丈夫變成山丘,妻子化為井水,永遠守望家園。后輩為紀念他們,取“東嶺”作為村名,井眼則稱“東嶺古井”。
古井以母親般博大的胸懷,長年累月流淌著涓涓細流,滋育著下游近百畝稻田和世代鄉親。每天晨光微露,村里雞鳴犬吠,喚醒了沉睡的村莊與裊裊炊煙,鄉親們肩挑木桶、鋁桶奔向古井,來來往往、川流不息。寒暄聲、挑水聲、裝水聲奏響了鄉村晨曲。水缸中波光粼粼的井水,讓鄉親們感受到什么叫美滿,什么是幸福。
盛夏,勞作口渴的人們頂著炎炎夏日,酷暑難耐,蹲在井口,舀瓢古井水,咕嚕一口下去,如大旱逢甘霖,渾身舒暢。隆冬,井口白氣氤氳,井水溫和怡人,人們用井水淘大米、大豆,做糯米粑,制豆腐乳,釀土鍋酒,好日子在井水中發酵。
家鄉月叔年輕力壯,有一次在山地挖紅薯,腳趾不慎被毒蛇咬傷,當即不省人事,鄉親們捆扎后抬起他直奔古井,用古井水多次沖洗傷口,他居然奇跡般得救。古井水能治蛇傷,一時傳為佳話。
許多干旱年份,鄰村飲水告急,唯獨故鄉這口古井依然源源不斷。古井旁常會出現半夜排隊打水的景象。村民見此,都贊嘆她是一口“神井”。
據說徐霞客曾到故鄉古井喝過水。徐霞客《粵西游日記》記載,公元1637年農歷閏四月初八,徐霞客由湘入桂第一站,是從湖南東安縣沿山道途經故鄉,留下“古松夾道、遮天蔽日”的描述。并經故鄉“龍頭口古渡”過湘江進入全州縣城,在全州縣游歷12天。
我走在古井通往外界的悠悠古道上,尋覓的腳步一次次打滑,喚醒了那些隱藏在馬蹄窩里、石板縫中昔日的記憶,仿佛穿越時空,仰望徐霞客用腳步書寫不屈人生的身影。一個悶熱的午后,口干舌燥的徐霞客或許到某個鄉親家中吃過飯、喝過水,與古井有過一段緣……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民族危亡之際,無數家鄉草根英雄奮起抗日,故鄉“大祖山”處的兩座大墳墓,就是日軍殺害村民的滔天罪行的見證,故鄉的先輩撐竹筏橫渡湘江,多次接送抗日傷兵,在沙洲隱藏途中遭日軍槍殺。血債血還,當次日6名日本兵到沙洲搜查抗日傷兵時,家鄉父老用鳥銃、長矛把鬼子一舉消滅。但后來遭日軍報復,整個村莊連同諸多古建筑付之一炬,噼啪火星爆響了一整夜……湘江戰役打響后,有3名紅軍戰士受傷漂至故鄉沙洲,被鄉親奮力救起,用古井水熬粥煲湯喂養,直至康復歸隊。村里五位先輩一同加入紅軍抗日隊伍,最后只剩唐宦存這位抗戰老兵幸運存活,寫下一段精忠報國的熱血傳奇。先輩的民族氣節與愛國精神永遠激勵后人奮進。僅上世紀八十年代至今,260多人的上東嶺村走出51名大中專院校畢業生,12人選擇了軍營,在不同崗位勵志成才,報效祖國。
古井漸漸成了人們心中的圖騰。每年中秋前,村里都會舉行隆重的掏井儀式。去年,鄉親們對古井修葺一新,與池塘交相輝映,顯露著古村落的底色。
小時候,我常跟父親去挑井水,他多次給我講古井的故事和道理,講過“半桶水容易淌”、“給人一杯水、自己先要有一桶水”、“真理在水井的底部”、“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等等,教誨我要學會真本領方能立世,他的教導使我一生受益。
近年,鄰村有鄉賢雁歸故里,反哺桑梓,回鄉投資發展鄉村旅游。家鄉也納入總投資數十億元的大碧頭國際旅游度假區項目建設的“新版圖”,于是,古井成了游客寫生、拍照的背景,女客人高跟鞋敲打舊石板路發出的脆響,讓我喜憂參半。商業開發和原生態保護成為新課題,村后的后龍山與古井會受影響嗎?但近期傳來喜訊,后龍山與古井都作為歷史古跡加以保護,我們期待它們松柏常青。
而今家鄉已面貌一新,戶戶喝上了自來水,在古井邊排隊挑水的盛況已一去不返,但還是有不少人堅持飲用井水。遇干旱天氣,古井仍能“發揮余熱”。
現在,地球上的水體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與劫難。但“東嶺古井”歷經千年,仍以甘美的瓊漿玉液潤澤我們,是奇跡,也是神話。我們是幸福的,更是幸運的。
古井默默奉獻,不就像那些無畏逆行的白衣戰士、堅守卡點的公安民警、晝夜操勞的社區干部、舍己為人的志愿者以及沖鋒在前的黨員干部……他們義無反顧地奔赴抗疫一線,在普通的崗位、平凡的人群里,盡己所能,公而忘私,悄悄地發揮自己的光和熱,成為最美的人群,亮在我們的眼里,刻在我們的心里。
快來評論,快來搶沙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