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一兩天,家里便打電話來。媽媽在電話里告狀:“你兒子不好好吃飯,早餐給他下面條,就嘗了幾口。”
我心里明白,咱家老媽肯定又是每天給兒子下爛面條了,兒子吃了幾餐肯定就不想吃了,又不好駁七十歲老外婆的面子,只好隨便應付兩口,然后跑到外邊去買東西吃。
什么時候,我們開始覺得老人們做飯不好吃了呢?
記得兒時,媽媽很是做得幾個拿手炒菜。一個是紅辣椒炒牛肉,紅通通的湖南辣子,炒得香噴噴的黃牛肉,那滋味,足可以讓我這個饞貓下三碗飯。
另外一個是青辣椒炒肉,摘下自家菜園種的頭批薄皮青辣椒,將本地的有皮土豬肉煎得兩面發黃開始出油,再倒入青椒,炒得快熟的時候加點蒜瓣,就出鍋。除了鹽,甚至不需要任何其他調料,便是一道極其美味的下飯菜。
不知道什么時候,媽媽開始變得越來越衰老,廚藝也越來越差。大概因為自己牙口不好,只要她下廚,幾乎所有做的菜都是燒得爛爛的。除了炒牛肉和青辣椒炒肉,一般是不會其他菜式。有時,我買回去的一些菜,比如花甲,比如魷魚,比如基圍蝦之類的,媽媽常常抱怨,從來沒有燒過,不會燒,只好等到我下班回去親自操作。
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公公婆婆的身上。
我的親媽好歹還會燒兩個拿手菜,我的公公婆婆是專業水煮亂燉菜六十年。每逢節慶日全家聚餐的時候,老公兄弟姐妹幾人便會一齊動手,各自拿出看家的本領,做一兩道好吃的菜來。偶爾他們都不在的時候,婆婆便會眼巴巴地望著我,那眼神好似在向我求救似的:“這些菜怎么做?還是你來!”
我老公,曾經跟我說過這樣一些童年往事。那會,公公婆婆帶著最小的一個妹妹去了外地打工,留下三個大一點的孩子在家里自力更生。有一次,我的大姑子餓得有氣無力了,她的奶奶趕忙從家里端了一碗飯,飯上面撒了幾粒白砂糖給她吃了才緩過來。
我記得父親也跟我說過,他十多歲的時候,一餐能吃兩斤米的飯,什么菜也不用,只要有一點點油星子就行了。要是能將米磨成粉,加上一點豬油,和成團子,那便是最好吃的東西了。哪還有大魚大肉給你精心烹調呢?偶爾隊上死了一頭豬,都要被分來吃了,一人能分到一塊肥肉還舍不得一口吃掉,要小心翼翼地品嘗。
想一想,連飯都吃不飽,肉都吃不上的童年,又怎么會抱怨媽媽的廚藝呢?
那些苦難的日子,我并沒有經歷過。等到我們出生的時候,家里已經偶爾能吃上一頓肉了。在父母的辛勤勞作下,我們四姐妹是從來沒有餓過肚子,逢年過節還能大吃一頓。大概是家里條件要稍好于老公家,所以媽媽的廚藝較之婆婆的廚藝也要好出一大截了。
等到我做母親以后,因為只有一個孩子,格外疼愛,便想盡辦法要填飽他的肚子,滿足他的味蕾,所以硬生生地將一個只會做蛋炒飯的新手媽媽鍛煉成了廚房全能。我的廚房里油鹽醬醋各種調料、香料齊齊整整的,蒸鍋、炒鍋、榨汁機、烤箱,各種器具購置齊全,冰箱冷凍、冷藏兩邊都常常是滿滿的食材。做中餐能得心應手地做出一大桌子菜來,什么煎、炒、炸、清燉、紅燒,花樣繁多;早餐的話,只要有時間,肯定是天天不重樣。西點的話,我學會了做蛋撻、蛋糕、披薩、三明治。只要是網上能搜羅到食譜的,一般研究幾次就會了。
正是這樣,兒子的嘴是越來越挑,不吃的東西卻越來越多,不吃魚,不吃動物內臟,不吃泥鰍、青蛙、蛇、黃鱔之類等等,還說是要重視環保、要注重養生。天知道,這些東西在我們小時候是何等的美味佳肴。
最氣人的是有一次,我買回來一個豬肚子,精心地用紅棗、花生、姜片燉了,香香的端上桌來。兒子愣是沒有伸一筷子。問急了,他理直氣壯地跟我說:“你違背了我的原則!我是從來不吃動物內臟的!”簡直要把我當場噎死。
唉,誰讓這熊孩子,生在這個美好時代呢?
隨著物質生活越來越豐富了,人們的食譜也逐漸發生了變化。一日三餐美味佳肴可口飯菜隨心所欲的同時,越來越多的野菜和原生態的食材也開始登上餐桌。而我對其中一款野菜的吃法也動心了,那是一種學名叫蒲公英,在東北叫婆婆丁的野菜。小時候在我們家鄉也有,卻少見有人吃過。
饞了很久,終于有一天我下定決心網購了一大箱蒲公英回來,洗洗干凈放在桌子上,用來蘸醬吃。新鮮的蒲公英入口微苦,帶著一種特別的野菜的清香。我吃得津津有味,這回,兒子和母親終于齊齊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我了。他們倆看著我大口大口地連根帶葉吞蒲公英,眼球都要掉到地上了。媽媽說,好好的日子,怎么吃起草來了?兒子說:老媽,你是屬兔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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