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線盒

　　《針線盒》
　　夢雅/文

　　再次看見那個殘破的針線盒時已過數年，它依舊落寞的被遺忘在那個角落里，看著盒中斷線交結的線團和插在上面的針還暫未退卻流年的本色，那個曾經幻想戒指般的頂針還零落在針線邊上，在日光焦灼中泛著絲絲光斑，在忽明忽暗的記憶深處似乎又看見房角中那個忙碌的佝僂身影，那個蜷縮著身影與黑暗交織的昏暗光影，我淚濕的雙目被突如其來的眼淚所包裹，然后婆娑著淚如雨下.

　　在多年后的回憶中仍舊不停叩問著我躊躇的內心，想用盡全力挽回的相聚時光卻消失殆盡，徒留我一人在角落中失聲痛哭，這哭聲穿越著空間，呼喚著生命背后的真諦，更帶著我無盡的感激和悔意而來，就在那個針線盒的里面珍藏的記憶一瞬間打開了閘門涌入心間，而眨眼間的功夫卻讓我覺得越發刺眼，疼痛突覺傳遍全身。

　　【歡】

　　曾經的針線盒是我童年中外婆日日捧在手中的寶貝，那是一個很考究的紅色盒子，長久的使用已泛著磨平后的光滑，像是從某個破舊的抽屜取出來，因為上面從沒有匹配過蓋子，后來我猜想那的確就是個抽屜吧，里面放著五顏六色的線團，某幾個大一點的線團還穿梭著長短不一的針，另外還放置著老式剪刀和若干頂針，小時候的我喜歡玩弄那個像戒指一樣的頂針，神秘感時時溢于眼神，活潑著央求外婆給我玩，我便常常比試著圈出我手指合適的大小，并且可以玩上好一會兒。

　　【痛】

　　記憶中的外婆時常用她昏花的眼睛揉抹著艱難尋找著針眼，用她微顫的雙手一針一股挑動著縫補的杰作，每每問及外婆時，她總是淡淡的嘴角上揚，然后輕輕的放下手中的針線盒，輕撫我的額間喚著我的乳名，“你別看它小，它的作用可大著哩，你母親、小姨還有大姨小時候的衣服啊，褲子可都是指著它來制作的。你想學嗎？”外婆的眼睛看著我似乎想傳授我絕技。

　　那時的我天真，快樂，童年的無憂無慮浸潤著我所有的時光，基于對新事物的憧憬，我懵懂的點點頭，我說：“外婆，我可以給你穿針，我看得見”，“好孩子，來幫外婆穿一下”，歡呼雀躍的我接過線頭很快就完成了交給我的任務，很是高興，就這樣，來來回回，笨拙的我終于學會了最基礎的菜鳥針法，正當我放松戒備之時，游刃有余的揮斥著針線于布頭上游走，卻在緊接的剎那間領略一股刺痛穿心而來，頓時指尖斑駁著鮮血任性的破指而出，我嚇得立刻扔掉了針線，待外婆為我輕輕撫掉點點殷紅血跡，我告訴外婆說我怕痛，這個針太危險了，外婆瞧著我翹得老高的嘴角，摸了一下我的頭愛撫的說道：“快去玩吧”。

　　隱約中我似乎看見外婆定睛注視了盒子良久后，用微微顫抖的手將盒子放回桌上，此后我就不曾再學這個技藝，也許是我的放棄觸碰了外婆的心，往后很多年里我的記憶深處就只徒留這個紅色的針線盒靜靜的和外婆的身影演繹成了一幅畫，一副忙碌著縫補的畫，一副描摹著歲月印痕的畫。

　　【彌留】

　　在這個世界上，你以為很多事情還有重來的機會，你以為明天過后還有明天，你以為所有的錯過還有挽回的余地，你以為所有的惦念還可以用時間來縫合，可就在那個轉身之后，就在放下針線盒的剎那，就在那個匆匆一撇的彌留之后就永遠的定格了，只能任由音容笑貌就那樣硬生生的塵封于記憶。

　　當我正在淺嘗生為人母的歡欣鼓舞之時，我卻漸忘了那天臨走時外婆的囑咐，外婆坐在我的床邊笑盈盈的看著這個初生的小生命，安靜地聽著她的啼哭猶如在聽著天籟之聲，短音只語停留在耳畔之際：“這個孩子長得好，以后一定很漂亮”，當我還沉浸在喜悅的幸福之時，外婆的身影已漸遠至房門外，于我眼中留下的是外婆座上那床疊好的嬰兒被子，后來聽母親說這是外婆專門給重孫留的禮物，一針一線排列在綠緞紅綢中，穿影如機制的工整針藝是外婆的手筆，讓我片刻憶起伴著外婆如影隨形的紅色針線盒子，我憶起了它，正如當初我見外婆放下它時那樣的決然。

　　月子時光總是難熬的，在大人們撲朔迷離的眼神中尋找一絲隱約的不安，斷斷續續的、只字片語的描摹著我的思路，外婆已經腦溢血昏迷了十多天了，就在我剛出月子的時候我急匆匆的牽著愛人手促步至醫院走廊，推開那扇壓抑著的寂靜房門，看見病床上的外婆已不再是我記憶中的面孔，在我痛聲呼喚中那個面容浮腫中內眼珠滾動帶著的旋轉震動，我知道她一定能聽見我的聲音，那是我悲痛欲絕中想要喚回摯愛外婆的心聲.

　　有一個聲音反復在我心中縈繞，外婆，請再讓我為你穿一次針，請你再教我更多的針法，這次換我一定好好學習，一定不會讓你失望，請讓我再陪你說會兒話，請讓我好好待你千次萬次，請讓我。。。。。。但是，我卻永遠的失去了外婆，再往后來便是在葬禮上的祭奠，鮮花和挽聯刺痛著我的淚眼，我如淚人般被攙扶著，手腳冰冷的不知所措，難道那次探望已成永訣，只知道我捧著紅色針線盒的手這次輪到我止不住的顫抖著，將它再次端起時正如望向您慈愛的雙眼，我知道所有的一切已無力回天，外婆的愛永遠地彌留在了我的心間，只剩那桌角依舊閃著隱光的紅色針線盒靜靜地，像是在等待著主人重新將它舉起。

　　【作者的話】一直想把對外婆的懷念寫出來，今天終于得償所愿，在女兒出生的第八個年頭里，這份愛也默念八年了，充盈在每一個想念您的日子，從未忘記您為我成長的付出，我心足矣，來生愿我們仍續這場祖孫情，如果可以請換我來照顧你以報余生之悔意。

作者：夢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