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誰目送我離開
曾經以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會一直都在,會一直等在那兒——
從故鄉重慶到廈門已經整整二十一年了,已不再去細數那些一次次的相聚和別離。每次回家時,父親和母親早已等在車站,我一下車便能看到他們皺紋里堆滿了笑容的臉。離家的時候,他們又一起把我送到車站,我坐在車里裝著很灑脫的樣子朝車窗外的父母揮了揮手,說:“爸、媽,你們回去吧。”他們總是應允著說一會就走,一會就走,當汽車駛出車站,我回頭想看一看他們的背影,卻發現他們并未轉身,還站在那里一直目送著載著我的汽車漸行漸遠。
不經意的發現這些年我和母親都慢慢的變得堅強了——除了叮囑的那些話語外,我們都不再像剛離家的那幾年淚眼婆娑了。看著日漸老去的父親母親,雖然心里難過,但也沒有太多的傷感,總以為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又可以團聚了。
2010年的那個夏天,母親因為糖尿病并發癥而病重入院。住在醫院的那些天,面對各種繁瑣的檢查和陌生的環境,母親非常不適應,天天吵著要回家。而醫院主治醫生的建議也是回家靜養——這個病人,胸腔積液,膽囊發炎,左腎結石,右腎腫瘤,能治愈的希望很渺茫,回家照顧得好,大概還有半年時間……
我哭著對父親說:“那就開刀把腫瘤的那個腎摘除了,還有一個雖然結石,但應該可以化石的吧?”父親說“沒法開刀的,你看看檢查報告,你媽血小板太低了,幾乎已經沒有凝血功能,怎么開刀?”望著病床上氣若游絲的母親,我的眼淚就撲簌簌的掉下來,母親看了看我,輕聲的對我說:“要堅強!”
在母親回家“靜養”的日子里,我盡可能的多陪著她。那天我在屋檐下洗衣服的時候,看到不遠處坐在椅子上的母親,她把右手舉起來要去打趴在她左手上的蠓蚊,手掌輕輕落下,因為她沒有一點力氣。我不由得心里一陣難過:想起小時候挨母親的打,她是那么健壯有力,而現在,她居然打不死一只細小的蚊蟲!
帶著人在職場身不由已的無奈,我又將返回廈門了。母親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她的目光靜靜的追隨著我忙碌著整理行裝的身影,走的時候,我輕輕的握了她的手,我說:“媽媽,你多保重,會好的,不久我就又回來的。”母親神情黯然,嘴唇輕輕的動了動,想說什么但終究什么也沒有說。父親送我走出院子的時候,我回頭望了母親一眼,她也在定定的看著我,像從前的每一次目送她的女兒遠行一樣,又似乎只是在出神的望著堂屋對面的遠山……扭過頭來的一瞬間,我的眼淚就無聲的落下。此后的日子,我常常一遍又一遍回憶這一次的回眸,那是母親的有生之年,我看她的最后一眼。
在心靈備受煎熬中期待著母親能夠創造生命的奇跡,冬天來了。在一個廈門并沒有多少寒意的冬天的深夜,我的母親永遠的離開了我,這一天,我非常非常害怕的一天終于到來了。我乘了早班的飛機趕回重慶,心被掏得空空的無處尋覓,思緒飄得很遠,像機窗外的浮云。看到太陽在云層中閃爍著光茫,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媽媽,太陽出來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而你,卻再也看不到了!
處理完母親的喪事,父親送我走的那天,故鄉的天空飄起了小雪。
前年春節前夕,我的公公也因肝癌永遠的離開了我們,我想從此再也沒有人在那么深的夜里,還在等著我們報平安的電話了吧?
這幾年的春節,我們都是自己開車回鄉,今年過完春節回廈門時,父親和婆婆在樓下目送我們遠去。汽車駛出小鎮后,老公把車停在了公路邊,我們帶了孩子,朝不遠處的小山坡走去——這幾年,我們已經形成一種默契,回家時,第一時間去看我的母親,離家時,去跟我的公公告別。
汽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道路兩旁墨綠的青山巍峨連綿著。我想,也許只有這些山,才永遠等著遠方的游子。一個人對于故鄉的想念,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在那里出生和長大,更是一種對親情的牽掛和緬懷。而下一次,誰又會目送我離開?
【作者的話】生命如過客,且行且珍惜!
(文/晚霞映風鈴)
作者:晚霞映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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