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化

　　是一陣干燥粗糙的風，挾著同樣干燥粗糙的黃沙熏昏了野穹！

　　那是一片戈壁，什么也沒有，空空洞洞，迷迷茫茫，正如我的心，一片灰白——那是夾雜著死氣無力的平靜。——興許是習慣了風沙的猙獰，已將它看淡，正如習慣了恐懼，恐懼就不再是恐懼了。

　　被風沙捂住的視野中，似乎出現了一個身影——土褐色的衣服，被亞麻色頭發與斗篷遮住的面容——他是誰？不，他是人嗎？是如我一樣的迷失者，還是長棲于此的守護靈？

　　他似乎離我很遠，印象中，他站在天地相交的地方。他吹著蒼涼的胡笳向我走來，被風托起的衣袖掠過沉沙折戟暴露在暗穹下的殘軀。

　　“你，聽到什么了嗎？”不知何時，他出現在我的面前，似乎有一把無形的利刃斬斷了我們相距的空間。

　　“你，聽到什么了嗎？”他的聲調幾進一條直線，一直重復不停地問這個問題。

　　“胡笳聲。”關于他是誰，我已不想多問。也許冥冥之中，我已和他相識。

　　他灰色的眼瞳從我身上移開，望向那死氣洋溢的遠方，徐徐開口道：“你腳下的土地，曾經，是何樣？”

　　我低頭看去，莫名的，眼中出現了一些陌生卻熟悉的畫面：看故國氣數已盡的將軍為了不向敵軍跪下，用金戈刺穿自己的胸膛，面向都城，將自己釘在地上，站著殉國；氏族衰敗的少主為了重振旗鼓，不惜放棄尊嚴為他人做奴，只愿擇日東山再起，重振家族；還有亡國后裔無力抵抗，只好化身說書先生躲在繁華一角，默默講述著前朝的繁榮昌盛……

　　“你聽到什么了？……”他將頭扭過來繼續用直線般的聲音問我。

　　“胡笳聲……還有……事死如歸的吼叫，思鄉懷親的呢喃，希望破滅的咆哮，已經……王國付之一炬的痛苦不甘無奈無力……”

　　也許那是千百年來戈壁灘上亡靈凄苦的哀鳴！

　　他并未對我的答案說些什么，只是俯下身子，捧起一抔黃沙，低聲開口道：“也許，這是被風磨平的大山的殘骸，繁華之后，定是落寞，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長存于世的王朝，不存在，不存在……”言罷，他漸漸消失在黃沙的深處……

　　確實，亙古不亡的王朝不存在，高聳入云的雄峰也總有一天會被磨平。但是，這戈壁灘上的亡靈， 確確實實吶喊了千年……
　　（文/樂正云）

作者：樂正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