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屋

　　在書的海洋里，我仿佛忘記了故鄉(xiāng)——

　　剛踏入香屋的那一刻，我感覺身體被凝滯，永遠(yuǎn)定格在那了。一縷書香穿透我的每一寸毛孔，嗅起來百味陳雜，似泥土的味道，又似高山仰止而下的瀑流散發(fā)的清香，一種不可名狀的覺感。牽引，拴住我深情的眼芒——棕褐色的書林盛滿了貴雅的書籍，勻嚴(yán)地排列著，默默等候它的主人揭開它千年的滄桑，喚醒它沉睡的魂靈。

　　步履輕緩，生怕攪動著四圍的安寂；循環(huán)往復(fù)，挑選生命的“法寶”。一本本厚實的書籍沉淀了歲月，升華了心靈。我停下腳步，草草看下，隨手拿了本《徐志摩散文精選》，翻了數(shù)頁，一行行，一幕幕，字句珠璣，如珍珠滾落于圓盤，爽滑、清脆悅耳。旁邊有位姑娘，依偎在它的身旁，我仿佛也嗅到了她的蹤跡，感知了她的迷茫。只望她反復(fù)挑選“法寶”，絲毫沒能察覺一雙凝視她的雙眸；細(xì)想生活也不愿如此，人總是拼命似的追求某種不可妄言的東西，倒頭來反而落個空，一敗涂地。暮云藹藹，不一時窗外便飄灑出雨絲，那么的潔白、純情，間或有火山溶流賁發(fā)的態(tài)勢，又或有淚珠點點迎向江南，欲蓋彌彰。

　　任風(fēng)雨飄搖，直至闖入心扉的剎那，容許我有半絲的動容，因為我對于這片土地還保有一份愛，對人間還有一份眷戀……于是，我拿著《徐志摩散文精選》慢慢朝人生停靠站近攏，也許這將是我新生命煥發(fā)的啟點。翻動這沉重、積郁的書籍，頗感有愚公移山使不外力的情濃，《巴黎的鱗爪》、《翡冷翠山居閑話》、《自剖》等膾炙人口的名篇序列其間，語言清新雅麗，綺美脫俗，卓實而不失風(fēng)韻，兼有新月派修飾之美感，易不亞于其詩歌之造化。凡者所述之言，譬如長虹貫月，桃粉嬌顏之黛染，熠熠生輝。那香氣又朝我猛撲過來，盈滿了整座屋舍，也刺激細(xì)胞扭動著腰桿。香氣從東吹到西，從北刮到南，囚禁余之迷霧，精神亦由此淪陷，待何時把牢底坐穿？是啊，何時才能把牢底坐穿！書香想必也是人間最寶貴的香料。——人的身軀可以被摧毀，但因而精神卻包藏一種歸屬感，不可被褻瀆，亦不可踐踏靈魂的自尊。

　　彌漫的書香也招引來一批批無畏的“靈魂”工作者，他們帶著渴望與自由的心，啜吸書的蜜汁，更要貼近大自然的乳房，那里藏著闊海的秘密。自由的靈魂方可若孔雀開屏般舒展，怎能不寄緒思遨游于青空？妥切的熟慮，便是放飛悒郁的胸懷，常到精神的甜頭。如是而已，抽一絲筋絡(luò)镕銷書的意志，全身乃至獨立的大腦都會攀附于某種強大的吸附體，頓覺麻痹不知名的物質(zhì)，墮入溫柔鄉(xiāng)。我嘗曾在人間試探無數(shù)次歷往，驚嘆它們總無端的叫書香透析，更是被一種香屋迷境逼迫，較蓬萊閣亦猶過之而無不及吧！她給我的不僅僅是紫藍(lán)星空隱晦出的淡彩的那抹晚霞記憶，而我則是像愛斯基摩人拴住的馴鹿，滿懷對她的稠念，畫成一個圓滿的，圓滿的大圈，是從她的天邊衣角擦拭而過由流急的星火點點圍成的那樣。

　　不知從何時起，我開始為她所憂傷，也為我所惋惜。害怕她失卻了我，便不會有人駐足；害怕我失卻了她，靈魂便不會得到超度。只不過過客的我，管不了香味的溫存，愿舍取那一絲絲香氣嵌入心臟，以后的路途便不再丟失。

　　因書的存在，歷久彌香的屋舍已然成為我的故鄉(xiāng)，那傾注我半生心血的“故鄉(xiāng)”……

　　【作者的話】因一次去圖書館的經(jīng)歷，偶遇如我“夢中的女孩”，圖書館陳列的書籍眾多，令我大為吃驚，賞讀徐志摩散文感慨其才華橫溢，天空飄起了雨絲，再聯(lián)想自己現(xiàn)在的坎坷，以及為自己讀的書甚少而懊悔。沉淪在圖書館也許會給我一絲人生安慰……
　　（文/鄧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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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鄧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