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式的祈雨

　　和國的王子領著他的兄弟們駕駛了一輛航天飛機，盤旋在地球的半空。這是一次距離五千年的回訪。飛機和人類造的飛機差別不大，卻小得出奇，和國的國民如人類傳說的拇指姑娘一般大小，長著一對鼓鼓的藍色偏透明的眼睛，長期生活在熱帶雨林的朽木里頭。五千年的休眠期終于結束，它們伺機而動，妄圖尋找一塊沒有愚昧的凈土進行繁衍活動。

　　于是，和國的王子找到了這里。天空慢慢暗淡下來，風愈吹愈大，仿佛一場大暴雨就要突襲。可不一會兒北風就把上空遮陽的烏云吹向南方散開了，藍色調的天氣又開始猖獗。地面好不熱鬧！一陣一陣的歡呼和音樂混雜著呼呼的風聲。忽地一聲巨響，五顏的煙花曲曲折折沖上了天際，繚繞的殘霧把和國王子駕駛的飛機陷入了進去，猝不及防。小小的飛機比之于盛大的煙霧，猶如螻蟻在旋風中掙扎，更何況這是在五千年前不曾遇到的。王子和他的兄弟們在苦命掙脫，地面的人類繼續熱鬧著他們的熱鬧。

　　掌聲啪啪的，很響，卻丟了一絲血肉相碰的活的味道。青年人類圍坐在體育場，抬頭看看天，一片唏噓又一片雀躍，若是再盛大一些，大概比得上遠古時期的斗牛場了。每塊區域都被不一卻齊整的院服分別出來，是的，這就是人類世界里的高等學府。隨掌聲而來的，是一支儼如軍隊的隊伍，跑道旁邊站著的是一列穿著只遮胸遮屁股的服裝的拉拉隊。拉拉隊很敬業，每個隊員都把身體內的血液活絡起來，仿佛氣沉丹田的一股氣隨時都能充作飛火球爆發出來。坐在主席臺正中央的校長身邊是一群小狗還是下屬，尚在煙霧里的和國王子并不能辨別清楚，這是很遺憾的，因為王子很偏愛體型龐大的狗。

　　待定在場外的隊列陸陸續續已經在體育場內游行結束，校長發表講話，全場的人類嚴肅立起，朝著神圣的國旗行注目禮，每個人的眼神都是虔誠的，至少在王子想來應該這樣。國歌奏畢，國旗升在了最頂端，青年們歸到原位后，又開始一片私語，繼而嘩然。

　　“現在，我宣布，本屆運動會正式開始！”校長的宣告聲由話筒傳了開來，沖撞在對面的圍壁上引起了一陣回響，竟也把和國的飛機震了一震。煙花的殘霧還未消散，天層上又突然劈下了一道旱雷，交雜那一聲回響。王子和他的兄弟都沒有聽見那一聲宣告！這一場雷雨來得太突然，煙霧消散得更困難了，而體育場里的人類也沒有要離開的跡象。校長走下了主席臺。

　　沒錯！校長走下了主席臺。在和國王子看來這代表了祈雨中最虔誠的儀式。校長冒著大雨在跑道上行走，皮鞋踏在雨地里嗒嗒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把他淋成了落湯領導。但，還是很遺憾，落湯領導身邊的到底是落湯下屬，還是落湯狗？王子仍舊無法判定。

　　好奇怪啊，主席臺旁側的紙箱里明明放著好幾把大黑傘。

　　“你說領導的傘都會漏雨嗎？為什么……”

　　“你們都把傘給我放下！”還沒等坐在前排的那個嬌弱的小女生說完這個聲音就冒出了尖兒。尖兒酸酸的，卻遠不及導員臉上滑落的濃妝可怕。導員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上面撐傘的青年，在滂沱大雨下好不霸氣！涂抹在眼皮上的眼影順著雨水一起從臉上流下來到了水泥地上。她一邊牽起衣角揩著受驚的臉，一邊沖著校長微笑，宛如一個玩了臟泥巴的智障小孩。說話的小女生立刻放下傘閉上了嘴巴，兩眼空洞地盯著校長，并鼓起了掌。甚感突然，但她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在場的青年都在為落湯校長鼓掌，甚至有人揮著束起的傘歡呼：

　　“校長，我們愛你！校長，我們愛你！校長，我……”

　　響聲不絕于耳，各個導員都不約而同地盯住本院的所有人，唯恐有人突然打起傘來。雨傘則無比落寞了，它們被擱置在青年的屁股邊，雨水從高處唰唰落下來，濕了青年的衣褲，流進了雨傘里邊，跟小水塘似的。

　　校長走了整整一圈，讓圍坐的所有人都有幸看到了如此親民的他。校長似乎很滿意地笑了，他看看天，一道閃電突破云層又在半空消失，雨水打在每個人的頭頂，連濺起在頭頂的小水珠也像在慶生。的確，校長滿意極了，他重新走上主席臺，拿著不知是下屬還是狗遞給他的話筒，毫不客氣地對臺下的青年道了一聲謝謝，另一鞠躬。臺下又起一片歡呼。如果要問除了歡呼還有什么，自然是有的，但是哼哼的出氣聲被淹沒得根本微不足道。

　　煙花的殘霧終于快散了，和國王子緊握方向盤，往右側的紅色按鈕一按便沖了出去。就在搖晃的當兒，他看見校長看著手機屏幕笑了，是那種只一邊嘴角上揚的奸笑，似狗非人的下屬們也掩口哈哈大笑起來。是在在偷偷慶祝戰爭的勝利嗎？很顯然，在和國王子看來，這更像是一場祈雨儀式。莊重的會場，統一的服裝，學府的最高領導，虔誠的祈禱，以及那一道旱雷……這排場無不像五千年前部落首領在大旱時期的祈雨。只不過，五千年過去了，人類進化地更活潑了，閉目、合掌、磕頭已經演變成了狂躁的鼓掌和歡呼。虔誠的儀式變成了敷衍的形式，幸虧還保留了一個式，還不至于讓和國王子對久違的人類太陌生。

　　體育場的比賽組織人員已經吹響了口哨，運動員找到自己的場地各就各位，“嘣”的打槍聲是開賽的指令，指令一出，大領導小領導也都溜走了。主席臺旁側的紙箱空空如也，可想見他們是撐著傘離開的。

　　運動員在賽場揮雨如汗，青年觀眾則互相搓著身子取暖，打幾個戰栗便能抖落幾滴大水珠。導員離開繼校領導離開了，這時班長就變得任重道遠，他給手下的青年劃定了一個圈，嚴命所有人不可跨離了它。唯獨他享有牽著對象雨中漫步的特權，為人不恥，但沒人怒吼，哪怕站起來佯裝要去如廁。

　　青年群中的氣氛越尷尬，天氣反而越好了，天空恢復了藍色，像和國王子的眼睛。一束陽光照下來，和國飛機已經完全達到穩定。

　　“兄弟們，你看，那群人類還如往昔般如此虔誠地祈雨，我們就不去打擾了，回雨林改進一下飛機再去尋找凈土吧。”王子控著方向，朝低緯發力。

　　“王子殿下，這明明是傳說中的運動會，非祈雨也。”

　　“胡說！運動會只是一個傳說。”

　　2016.5.28

　　【作者的話】我好像跟管理員說，設個版塊發表小小說吧= = 不然發表不出來。嗯，這是小小說，沒有連載
　　（文/寧書凡）

作者：寧書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