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離婚了”小雅抽出一本鮮艷的紅色證件在茹楠面前晃了晃,莊重威嚴的國徽下面楷體的“離婚證”三個字規規矩矩地排列著。茹楠一點都不驚訝,這場拉扯半年多的糾紛終于被國徽給認證通過了。她望著小雅露出的微笑,總給人蒙了灰塵的錯覺。
“新鮮出爐的,看看”小雅往茹楠手里遞過去。茹楠猶豫了下,接下了這個本本。雖然茹楠不曾觸及婚姻,但離婚,對女人來說,總不是一件幽默的事情,哪怕是,在過去的記憶里,多多少少總帶著掙扎的痕跡。所以,小雅此時的故作輕松,看起來特別像一個黑色的冷笑話,不僅不想笑,反而感受到從內而外的反諷。茹楠沒打開離婚證,她也不想看到由原先甜蜜的兩個人變成嚴肅的一個人的證件照。
茹楠很問她以后的打算,看小雅故作堅強的樣子,也不方便拆穿。但茹楠深深地知道小雅一定有話說,不過在婚姻這場博弈中,最后的結局看似小雅勝利——離婚在某段時間里一直是她想要的結果,其實她也失敗了。小雅還想以勝利者的姿勢去面對這個世界,何必非要告訴她的挫敗呢。只是茹楠看到小雅用盡全力上揚的嘴角,她就莫名地心疼。
小雅需要一個契機,不知不覺地放下所有的逞強,坦然地面對自己。茹楠這樣想著。
“走,喝酒去”茹楠提議,拉著小雅去了一家靜吧。就當結束一個階段的儀式吧。
“來,干一個,從此我又是自由人啦!”小雅舉起酒杯,兀自地喝了起來。那豪邁的樣子好似一位披上戰袍,扛著刀槍的將軍進行訣別儀式。如楠當時認識她就是這個樣子,豪放不羈,比鳥飛得高,比風吹得遠。后來小雅遇到她老公,他牽起小雅的手說給她一輩子的遷就和寵愛。茹楠還記得婚禮那天,小雅依偎在她老公懷里滿眼盈盈的淚光倒映著當晚的張燈結彩,那時的小雅美得像童話里萬眾矚目的公主。一向乖張不拘的她竟然露出嬌羞可人的模樣。茹楠在那一刻,也認為她終于塵埃落定,從此煙雨落京城,一人撐傘兩人行。
“別發呆了,陪我喝”小雅拿起加有冰塊的杯子輕輕地碰了下茹楠的杯口,杯壁一個個小小的氣泡升騰起來。茹楠回過神時,小雅已經微醺狀態。她身后四五個瓶子雜亂地放著。茹楠拿起杯子仰頭喝了一大口,瞬間一股刺骨的冷從舌尖滑過喉嚨,進入到胃里,如楠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看著小雅像飲涼白開一樣無動于衷,只有內心比這酒的溫度還低的人才不會被外界刺激。
小雅望著舞臺中央的歌手一邊彈著吉他一邊操著煙嗓在唱“滴答滴答滴答,寂寞的夜和誰說話……”,雙目無神。若有似無的眼線淺藏在眼皮下,微卷的頭發自然散開,黑色淺V領將她的鎖骨展露無遺,此時,臉頰的紅暈更把她襯得楚楚動人。看得出來小雅今天刻意打扮過。這也是茹楠從沒見過的樣子。要是以前,茹楠一定會悄悄和小雅說這種女人都是不規矩的,可放在小雅身上,這一切都是那么理所當然。
“我沒有家了”小雅無助的眼神轉向空中閃爍的霓虹燈。茹楠換了個位置,坐在她旁邊,一把攬過她。小雅瞬間失去所有的颯爽,像個戰亂中失去家園的孤兒,癱軟在茹楠的肩頭輕聲啜泣起來。茹楠明白,小雅需要這么一個人在她缺氧的心里開一扇門,讓她有勇氣面對那片滿目瘡痍的地界。
“沒關系,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一點”茹楠沒怎么安慰過人,面對這意料之中的突然,還是有點措手不及。她輕輕地拍著小雅的背,希望能給她一些依靠。現在說什么都無濟于事,小雅已經淪陷在她那個潦草的過去中。最好的安慰方式是自我覺醒,和過去的自己和解,不論對錯。茹楠這么想著。
“為什么要遇見他,為什么要結婚,為什么要生孩子,這一切是為什么啊。”小雅的聲音愈發地激動,直至雙手無理由地捶打茹楠的肩。如果這樣她能好一些,茹楠愿意在小雅沒有任何期待中用單薄的友情給她依靠。已經想不起來兩人最后一次肆無忌憚地互懟是什么時候了,自從有孩子,小雅再沒有像鳥一樣飛過了,更多的是一邊接著工作電話一邊擔心著家里生病的孩子。如果這次也算作肆無忌憚的話,那么,這久違的回歸中間整整隔了一個婚姻。
“我的孩子還那么小,沒有我他怎么生活。我想他,他喜歡吃我煮的面,他笑起來像我。可是我攤上了一個不思上進的老公,讓我怎么辦。我也沒辦法。他媽媽非要孩子,我不想離開我的寶寶,但我忍受不了那個好吃懶做的男人。我上輩子做錯了什么,讓我今天這幅模樣……”有時候自言自語比互訴衷腸要自由得多,涓涓細流也好,山崩海嘯也好,不顧場地,不顧儀態地做一回孩子,多好!
回去的路上,茹楠和小雅一起坐在路邊的長凳上,茹楠把小雅額頭的亂發梳理了下,接著那個歌手唱下去“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傷心的淚兒誰來擦,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整理好心情再出發……”
月光把兩人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長得可以通向未來的路。今夜,不聊愛情,只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