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地上班,時常深夜才回到家。
今夜,我又像往常一樣,一個人走在鋼筋水泥叢林中的柏油路上,心中頗有幾分凄寒。長街空曠,車輛和行人稀少。偶有車輛從身邊飛馳而過,帶來一股更深的涼意。
遠處建筑工地渣土車趁著夜色在不停地工作,聲音增加了夜的魑魅。
一只野貓斜躺在一截頹唐廢棄的斷墻下,犬吠聲自遠處幽幽傳來,聽起來像低聲嗚咽,在解釋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痛處,野貓無所謂地伸了伸懶腰。
路燈把電線上鳥雀的影子胡亂地射在一面白墻上,跟路樹婆娑的枝影虛實交錯掩映,看起來就像牛郎對著織女低唱情歌的那座鵲橋。
紅綠燈有人沒人一樣明滅,操縱城市的手永遠躲在看不見的地方;公交車像夜行的醉漢,搖搖晃晃地前行……整個城市就像一雙迷離的眼睛,說不清是醒著還是睡著。
十字街口,有一處小酒吧。輕快舒緩的音樂從酒吧窗口溢出,酒吧內,燈光搖曳。幾張臺桌,坐著客人,人們邊喝著咖啡,邊輕輕地交談著或脈脈的相望著。浪漫的氣息彌漫在酒吧。
一對戀人站在路邊的大榕樹下,時而牽手對視,時而相擁在一起。月光流淌在他們的身體上,無盡的幸福,無上的滿足。他們猶如神般存在,被幽靜的環境和月光一同供奉在那里,神秘而又高不可攀,給了夜一點熱情,幾點奔放。我的心一下子熱乎起來了,許多浪漫的故事從記憶的角角落落里蹦出來,或溫馨,或甜蜜……
不經意間抬頭,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居民樓里,一些微弱的、星星點點的燈光在閃耀著。像是一條黑夜里的河,偶爾有魚兒探出頭來,吐出一圈泡泡,又調皮地鉆回水底。多少圓滿的家,多少難訴的情,多少晶瑩的淚,多少殘缺的夜,都在這萬家燈火。
一盞燈光,或是一家三口圍坐桌前品嘗美食,或是夫妻二人安坐電視機前,欣賞精彩的電視節目,抑或是祖孫三代閑坐聊家常,瑣瑣碎碎地說一些關于家庭、關于孩子、關于過去的平淡話,幸福與歡樂充斥整個房間。
每一窗燈光,都是一種召喚。一棟棟樓宇,像是透著亮光的蜂房,招引著辛苦奔忙了一天的蜜蜂們飛進去棲息。那些燈光,有白色的、有黃色的、也有玫瑰紅,但是,它們散發出來的光都是一樣的溫馨,靜美,暖意四射。
萬家燈火,是這個世界溫暖的聚集地,是夜歸人心中最美的風景,是夜歸人最溫暖的歸宿。當我們很晚回家,抬頭看見為我們守候的那個窗口,亮著溫馨的燈光,我們不感動嗎?那可是等候我們的人為我們點燃的心燈啊!家人帶著愛,帶著希望,更是帶著親情——等著我們回來。
當我們踏進溫暖的家門時,滿屋的燈光就會溫馨得讓我們沉醉。家人端上來的一杯熱茶,遞過來的一雙拖鞋,一個深深的擁抱抑或一個甜蜜的親吻,一股暖流就會迅速涌上我們的心頭,讓我們感覺到家的溫馨、愛的呵護……無論外面的世界有多寒冷,無論我們的歸途有多漫長,此刻,所有的勞累和疲憊都會一掃而空,所有的不開心、再大的委屈也都會煙消云散。
一陣悠揚綿長的二胡聲從一戶燈光幽暗的窗戶里飄出,把正在沉思中的我喚醒。二胡聲時斷時續,時遠時近,斷時余音繞梁,續時清純入耳,遠時如在月宮,近時似在身旁。這突如其來的二胡聲添滿了寂靜的夜晚,也攪得我心里一陣陣酸楚。我又一次陷入了沉思。我聽出來了!那是最催淚的《梁祝》,我曾經聽十遍哭十遍,實在太悲傷了!這拉胡人寒夜奏出這悲戚憂傷的曲子,是心里苦?還是想家了?
我忽然想,此刻我們家里一定也是燈火溫馨吧。無論多晚,妻子都會等我,她把家務做完了,把孩子哄睡了,然后到客廳看電視。電視的聲音肯定是調到最小,她邊看電視邊靜心等待我的腳步聲。妻子一定會時不時地起身,站在陽臺上朝樓下張望,然后輕嘆一聲:"唉,這么晚了,還沒回來!"燈火安靜無言,照徹夜晚。
這樣想著,不覺已是自家的樓下。抬頭看到窗子里的燈光,像是慈愛柔情的目光一樣,是那么柔和,是那么溫馨,是那么熟悉,是那么讓我驚喜。我知道,妻子在等我。我的眼睛似乎濕潤了,鼻子有點酸,便使勁吸吸鼻子,然后,腳步不由得加快,向家奔去……
輕按門鈴,門"吱啞"一聲開了,妻子站到門口,笑吟吟道:回來了?然后接過我的行李,一邊幫我拍打著身上的塵灰。一個世界的冰寒,被拍打出一團的溫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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