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nevertheless

該如何介紹我的父親呢，他是一個農民，是南方人。南方人都種植水稻，甘蔗，紅薯和蔬果之類。我的父親從年輕的時候跟師傅學習處理豬肉，如何宰殺，如何切割，如何跟顧客商談價格，他是一個很外向的人，健談而且為人風趣。我們這邊是隔兩三天就有集市，所以父親很早就會準備，凌晨或者更早，他起床騎著三輪車去養豬場買豬，一般是拉回來在自己家處理，之后又開三輪車把豬肉帶到集市上去售賣。父親很喜歡夏天，很厭惡冬天，因為冬天不僅穿衣厚重，行動不便，而且天氣嚴寒，他的手容易開裂凍傷，可是他曾對我說過，冬天他很幸福，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過年，他也能賺多點。過年的那個月，父親非常忙碌，偶爾也喊我跟哥哥起床幫忙燒水，記賬。我一般是燒火燒熱水那位。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曾包過幾年的魚塘養魚，那時父親還養了一條狗和一群鴨子，家里母親還養了幾只豬，幾只下蛋的老母雞。這算是我和哥哥最快樂的童年。有一次因為天氣冷生爐子，但是父親睡前忘記把簾子支起來，導致煤氣中毒人都昏迷了，好在外面的狗察覺不對勁，把簾子拱開，新鮮的空氣進去，父親慢慢清醒，從屋里爬出去，大口喘氣。后來提起，我的母親總是雙眼通紅，很是愧疚，責怪自己那天忘記去給我父親送大衣。于是家里再未提及此事。

夏天的傍晚，父親常常去地里摘西瓜，有時也喊我跟哥哥去搬西瓜。他總是看著夕陽，深深的吸一口氣，偶爾吹幾聲口哨。父親不抽煙，喝一點點啤酒，白酒也不能喝，他酒量很小，比我的母親酒量還小。父親會學鳥叫，很逼真，布谷鳥，喜鵲，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聲音，我每次都感到十分驚訝和自豪。于是我也開始學吹口哨，我哥哥比我先學會，我不服氣，天天練習，居然也學會了，還能吹一整首歌。父親夸我很執著。

我跟哥哥上中學之后，父親更辛苦了，因為母親在縣城租房陪讀，所以家里就剩父親和爺爺兩個人。父親嫌麻煩，總是煮一大鍋飯，能吃一兩天，菜也煮很多，吃幾頓的量。有時候他直接把辣椒蒸熟了，蘸醬油吃，或者用白糖拌飯，我親眼看見他從菜園摘下一只辣椒，用水洗了，蘸著鹽和醬油咬了幾口。我跑著去告訴我的母親，母親笑笑沒說話，因為她吃辣椒也很厲害，辣椒拌大蒜，辣椒腌姜片等等。父親在家自己不僅要照顧家里，還要去外面賺錢供我和哥哥讀書。他幾乎不跟我和哥哥說家里經濟困難，偶然聽見他跟我母親抱怨幾聲，想讓我母親回家幫他清洗衣物。

對了，父親在我讀小學的時候還承包了一大片山，當時是種植黃梔子，是一味中藥藥材。臨近成熟的季節，父親就花錢請村里和隔壁村里的大伯大嬸們，也有許多老奶奶愿意來摘，人多力量大，幾乎一個月的時間才完全采摘完。如果果實很小，可能更費勁點，一般是暑假就開始采摘。父親稱重，我跟哥哥幫忙記錄，母親負責發工資。過了一兩年，父親改種下一大片的南豐蜜桔，花了兩年的時間種植樹苗，施肥，澆水，灌溉，打藥。我常常問父親，什么時候能吃到桔子呀？父親跟我說，耐心等待。于是又過了一年左右，樹越來越高，枝條也越來越茂盛，父親便買了書，學習如何修建樹枝。

父親很喜歡學習，也很喜歡看書，還曾訂閱過雜志。他給了我和哥哥很好的啟蒙和教育。下雨天，父親就能得到休息，他會坐在竹床上，靠著墻壁，很認真很投入的看，父親看的書很雜，有武俠小說，有動物世界，有雜志，有種植莊稼之類，還有我跟哥哥從學校帶回來的小學生之友，他都會看。所以受父親的影響，我跟哥哥都喜歡閱讀。我尤其喜歡紙質書，上大學之后，買了許多名著和小說，父親有時也上樓參觀我的書架。

父親是一個很有主見很有魄力，也很有勇氣和堅強的人。母親曾提到，她嫁過來的時候，家里還欠了債，加上我跟我哥哥出生之后，各種生活開銷壓力都給到我父親身上。他從來沒對我母親說，日子苦。一直是默默干活，臉上總是微笑著，很少愁眉。父親也是一個行動力很強的人，說什么就會去做，很重承諾的。父親交到了很多朋友，不管是來他攤位上買豬肉的，還是跟他一起合作過的，都夸過我父親。我和哥哥考上大學擺酒席的時候，光是父親的這些朋友，就坐了足足四五桌，每一位叔叔伯伯非常真誠的祝賀我的父親，祝賀我們家出了大學生。是的，父親因為中學沉迷武俠小說，高中未讀，大學更是一輩子的遺憾。他從小就教育我跟我哥哥要努力學習，考大學，上大學。幸運的是，我和我哥哥都沒讓他失望。

父親和我也發生過激烈的爭吵，原因是他想讓我去考公立學校的教師。勸我不要再出遠門工作，我很倔強也很叛逆，一個人在外面工作了兩年多。2022年底，我的父親50歲大壽，我趕回老家給他慶祝生日。他開著三輪車來接我的時候，我看見他臉上的皺紋，一身飽經歲月的風霜，幾根白發迎風飄飄，不禁紅了眼眶。橘子采摘過后，父親將樹砍倒許多，還請一位挖掘機師傅將樹根和泥土都翻新了，只留下十來棵橘子樹。他計劃今年種黃梔子樹，誠然，橘子樹耗費了太多人力，噴灑農藥，施肥，夏季的傍晚時常要抽水灌溉，我看著父親頭上清晰可見的白發默默無言。今年收心，我辭職回老家，準備考試。陪伴也許是最好的禮物。

陽光照得人發暈，遠處板栗樹光禿禿的，還未長出新葉，隔壁鄰居種的白桃迎風起舞，我在風中聞到了很熟悉的淡淡的青草摻雜著泥土的味道。我回想到，兒時父親，我哥，我，我們躺在葡萄架下的竹床上數星星，母親在屋內呼喚我們進去休息的場景，內心十分幸福和滿足。

我感恩我的父親大人，和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