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京第一場雪,我在南方,第二場雪,正好趕上了。一清早就往天壇跑,生怕再和它失之交臂。如今的北京,一冬天難得見雪。記得詩人昌耀寫過一句詩:沒有雪的冬天豈不是冬之贗品!所以,才格外珍惜。
是個周一。故宮,休息;頤和園太遠(yuǎn);皇家園林里,天壇最好。有紅墻碧瓦,還有祈年殿天藍(lán)色的圓頂,襯托著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白雪,是一幅冬日絕妙的圖畫。
一進(jìn)東門不遠(yuǎn),就看見草坪上一對母女在堆雪人。雪人已經(jīng)堆得比小姑娘都高了,胡蘿卜插的鼻子,橘子安的眼睛,蘋果做的鼓嘟嘟的紅嘴唇,頭上頂著肯德基盛炸雞塊的大圓筒盒子做成的帽子,滑稽的小丑樣,站在雪中望著小姑娘,也望著還在空中飛舞的雪花,奇怪自己怎么瞬間就魔術(shù)般變成這樣子了。
小姑娘也就三歲多的樣子,胖乎乎的,穿著紅色的羽絨服,小皮球似的,和雪人相映得紅白色彩格外明艷。不知道她在和雪人說著什么話,媽媽走過去,和她一起往雪人身上添著雪花,好像想讓雪人長得再胖一些才好。我猜想,這應(yīng)該是這個胖乎乎的小姑娘的想法,小孩子的想法總會異于成人,而且分外可愛有趣。
如今,北京少雪,如此大的雪人,在天壇少見。上次在天壇見到這樣大的雪人,還是二三十年前的事。那一次,在天壇轉(zhuǎn)了一圈之后,看到一個大雪人已經(jīng)融化,只剩下腦袋,身子坍塌成一攤臟兮兮的泥水。天太暖了。
記得俄羅斯作家普利什文寫過這樣的句子:“雪花仿佛是從星星上飄下來的,它們落在地上,也像星星一般閃爍。”他還說,“麻雀落在雪地上面,一會兒又飛起來的時候,它的身上便也飄下一大堆星星來。”如今,空氣治理有了成效,才見得到飄飛的雪花真正晶瑩剔透的白色,還能夠如星星般閃爍。
在長廊邊的臺階上,看見一個年輕姑娘,穿一身潔白如雪的漢服,她拿著手機(jī)蹲在那里,不知在給什么東西照相。我走過去探身一看,臺階上擺著三個雪人,雪人只有巴掌大,大概是整個天壇里最小的雪人了。用草棍做拐杖,插在雪人的身上;用落在地上干枯的松果做的眼睛和衣服上的紐扣,大概沒找到合適的東西做嘴巴,姑娘用身上帶的黃色塑料膠條,彎曲了一下,做成了微笑的嘴巴。畫龍點(diǎn)睛般讓這三個袖珍的小雪人一下子活了起來,那么可愛。
最有意思的是,三個小雪人的旁邊,放著一個塑料的玩偶,穿著黃、粉、藍(lán)三色的漢服,曳地的長裙,云鬢長發(fā),還梳著犄角般兩個粉色的長鬏,憨態(tài)可掬,十分可愛。玩偶比小雪人還小,并排在一起,有種混搭的效果,仿佛在演一臺童話劇。三個小雪人和玩偶比起來立刻長成巨人般,好像在俯身爭先恐后地和玩偶講話,它們可能在打探人世間的事情,也說不定在向小姑娘表達(dá)愛意呢。
姑娘照完相,要取回玩偶,我對她說:請放在那兒,讓我也照張相!
在北門內(nèi)壇墻前,沿墻一溜兒白雪,為灰色的墻鑲嵌一圈耀眼的銀邊,讓這一溜兒灰墻明亮了起來。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高個子的姑娘,揣手站在那里,看著蹲在墻邊雪地上的一個小伙子堆雪人。姑娘不動手,也不動聲色,小伙子一個人玩,誰也不說話,頗有一種間離效果。或者,是在各想心事;或者,是相互有著默契,雪人身上一直落有姑娘的目光。
走近一看,不是在堆雪人,說在捏雪人,可能更準(zhǔn)確些。而且,捏出來的也不是雪人,是一條趴在雪地上的小狗。小伙子很有耐心,在手心里把松軟的雪花捏緊捏實,捏成冰晶狀的雪塊,然后一塊塊地貼上去,小狗便有了層次分明的棱角,凸顯出塊塊肌肉、骨骼。他正在做小狗的頭部,耳朵已經(jīng)出來了,長嘴巴和凸眼睛在漸漸顯形,前腿蹲,后腿趴,尾巴居然那么長。或許,他就要這樣夸張的效果。
他頭也不抬,不看周圍,也不看姑娘,就這樣專心致志默默地捏著他的小狗。雪花不住地飄落在小狗的身上,像長出了一層絨乎乎的毛毛。雪花也不住地飄落在小伙子和姑娘的身上。我心里暗想,如果小伙子就這么一直捏著,姑娘就這么一直站著,他們自己也會變成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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