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迦牟尼說:恨不消恨,唯愛釋恨。——題記
回去拿換季衣服的那天,我在我房間的書桌上給他留了一封信。純白的稿紙上只有短短的一段話:爸,為什么你不能像別人的爸爸一樣站起來保護自己的女兒?你為什么不能像你29歲那年剛見到我時所承諾的那樣,要用生命去好好呵護你的孩子?我對你很失望。
離家出走三個月后,我和后媽的矛盾已經升級到了無法遏制的地步,我對父親的無動于衷以及懦弱的行為先是感到心痛繼而變為心灰意冷,于是用冷冰冰的“我對你很失望”回敬他,并告訴自己不應該再心存擁有一個溫暖的家的幻想。我的心里充滿了仇恨與無助,猶如一只受傷卻又孤傲的小獅子,獨自蜷縮在角落里默默地為自己的疼痛落淚。
而依我對他的了解,那一句“我對你很失望”足以讓他在深夜里因為心疼女兒以及對自己無能的愧疚而泣不成聲。但我卻沒有因為報復而得到一絲快感,一點也沒有。冷靜后我才明白,只因為他是我的父親,這個世界上與我相依為命的人,我最愛的人。
我不止一次地認為,我的前世是否是觀音身旁的童子,擁有洞察世事的能力和一顆懂得寬容與善良的心。然后在某一天巡視人間時,觀音把我遺忘在了苦難堆里。以致今生的我,把17歲過成了70歲的樣子,卻唯獨缺少那份難能可貴的釋懷與寬容。
在這場重組家庭的斗爭中,他扮演著夾心餅干的角色,一反常態的懦弱。他把他的心放倒,他懦弱,他的行為激起了我的憤怒,讓我誤以為他對我的愛已到了盡頭。而我卻學不會蘆葦兼具的韌性與柔軟,倔強地提上行李箱沒有再回頭。于是我在17歲這一年,把他的愛視而不見,把他眼神里流露的關心當作內疚和憐憫。我差一點在17歲這一年,徹底地改變原有聽話乖巧的模樣,做個惡狠狠的小孩,揚言要與他斷絕關系。
這便是我17歲的那個初秋,身邊吹著涼涼的風,耳邊回蕩著親人朋友對父親的指責。我的心一遍一遍地閃過曾經的回憶,但它們卻都已經褪色成了胡同里走過的貓的腳步,抓都抓不住一點。
直到出現了這么一幕。他站在校門口,面容憔悴,瘦削發黃。低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在錢包里拿了生活費遞給我,他迅速看了一眼我的眼睛,繼而看向別處。但我分明看到了他眼角里的淚水。這一幕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里,宛如我離開的那天晚上,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求求你,讓我走。 ”他不敢看我滿眼的淚水,回我道:“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最后他妥協,然后為我開門,做了個“請走”的手勢。
這些都在日日夜夜地折磨著我,讓我為自己的冷漠、不孝以及父親的無奈而痛心悔恨不已。
最后我忍不住問他:“爸,其實你過得好不好? ”下一秒,他便拿起手擦掉了滴落到臉頰的淚花。他對我說:“我只是心心念念地想著你,你走后的每一個夜晚,我都沒有睡著過。 ”
我只是心心念念地想著你。
這是我聽到過的,最動情的一句父親對女兒的告白。我終于沒有防備地落淚了,恨在那一瞬間土崩瓦解。
我點頭答應了他周末回去陪他吃午飯。看著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我突然想起了父親節那天我對著在做菜的他唱起了筷子兄弟的《父親》 ,他笑著回過頭來告訴我跑調了,我卻一臉嚴肅地回他:“我愿用我的一切,換你歲月長留。 ”是的,用我的一切。
他端出飯菜和我說家里沒有什么菜了,將就著吃,不管怎樣都比外面的衛生有營養。我已經忘記了那一頓飯是怎么吃完的,我只知道我懷著說不出來的心情,吃了很多,很多。
那一天,他嘮嘮叨叨地跟我說了很多話,就像母親逝世的那一晚,兩個人邊說邊哭。我發現他其實也很脆弱,他也同樣受傷無助,而我卻從未真正體諒過他的辛酸苦楚。那個時候的我,聽見了心里越來越堅定的聲音—— “他對我的愛,從來都有增無減。 ”他的愛沒有“下線” ,他不懦弱,他仍是我的英雄。他用他表露不多的愛釋解了我心中積怨已久的恨。
我的父親,一個普通的男人,中年喪妻,再娶,只因想給我一個溫暖的家。但事與愿違,無數的壓力導致家庭破裂,他默默地承受,接受世人對他的冷嘲熱諷。而我作為他唯一的女兒,卻從沒給過他一個鼓勵的擁抱。
很多東西,人非得經過歲月的磨礪才能體會得到。就像無論我們年少時多么輕狂,無論我們的心如何在世事里沉淪。最終愛都會將心感化,并回歸寧靜。這便是,故事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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