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養貓捉老鼠,養狗看家,都是實用性,沒有寵物一說。
那是一條淡黃色、肚皮和臉上混雜有白毛、耳朵眼睛不大、尾巴短小、嘴巴比較尖,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土狗,這種狗在農村到處可見。
我家住在街上,是從來不養狗的。至于這條狗是怎么到我家的,我已經沒有了記憶,或許是撿的?我只記得母親逼我們扔狗的情景。母親叫我們扔狗,并不是她嫌臟,而是認為養狗太麻煩。生活貧瘠的年代,養人都勉強,家里年年超支,我們都成了生產隊嫌棄的對象了。何況家里又窄促,連放狗窩的地方都沒有。家徒四壁的屋也無需養狗來護衛。
母親用她的大嗓門命令我們必須把狗扔了。母親很強悍,脾氣很暴躁。我們對母親是又怨又害怕。現在想想她一個人拖著三個孩子不容易(那時還沒有小妹),又是苦于生計的年月,心情哪會好呢。父親遠在外地工作,一個單身女人,強悍便是護身符。
扔狗的頭晚,因為難過,我早早上了床,蒙住被子,哭成了淚人。淚水把枕頭濕了一片,哭累了,終于睡了,連夢里都是傷心難過。
第二天,母親把狗裝在背簍里,讓大弟背上,在母親的再三催促下,我們姐弟三出發了。狗估計只有一個月大小,它站在背簍里很乖巧,除了偶爾撒嬌嗷嗷幾聲,其余時間都很安靜。它不知道我們是要拋棄它,很享受地在背簍里東張西望。走過長長的街道,到街的盡頭,我們把背簍放下,輕輕的把它從背簍里抱出來放在那兒,然后一步一回頭,依依不舍。可小狗像孩子跟腳似地,在后面跟來了,我們跑,它也跑,我們停下來,它也停下來,不叫,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睜著一雙小眼,好奇地看著我們。無奈,我們只有重新背上它走得更遠些,走出了街道,到了通往童家鄉的公路上,還走了好長一段,然后放下它就飛跑。盡管它也在后面追,但太弱小了,終究還是沒跑過我們。我們把它給扔了!
第二天,母親起床到坡上干活,推開門,狗狗乖乖地蹲在門口。看見母親,它汪汪汪地叫著,搖著小尾巴,像是撒嬌,又像是抱怨。母親心疼地將它抱在懷里,用手背溫柔地摸著它的頭,它不叫了,咪起了眼睛,像要睡去的嬰兒。突然母親大叫我們的名字,叫我們快起床。然后母親來到我們床跟前,對我們布置任務,今天必須把狗扔掉。其實狗狗的叫聲已經驚醒了我們。我們說并不是我們沒有扔,是它又回來了。我們說狗狗那么喜歡我們家,就讓狗狗留下吧。可母親說什么也不同意。還說讓我們把它背到更遠的地方,走的路要曲里拐彎,不要走直路。末了,母親用不容商量的語氣要我們今天務必完成這個任務。說完,歉疚地用手背溫柔地撫摸我們的臉。因為常年干活,她的手粗糙得很,所以打我們的時候就用巴掌,撫摸的時候就用手背。她撫摸的時候一定觸到了我臉上的淚水,但她依然初衷不改。她走到門口還不忘轉身叮囑一遍。
按照母親的要求,我們把狗背到了更遠的地方,走出了街道,跨過了公路,在山坡田埂繞來繞去,曲里拐彎,給狗狗擺了個迷魂陣。
這次,狗狗再也沒有回來。或許被喜歡它的人收養了。或許它從此成了流浪狗,獨自浪跡天涯。也或許,它是識得路的,只因我們的絕情而決然離去。狗狗的世界我們不懂,人生的艱難狗狗也是不知啊!
后來的日子我常常夢見它,有時是看見它在新家,有時是四處流浪。君問歸期未有期,醒來滿是惆悵時。有時覺得自己負罪人生,就像始亂終棄的男女一樣,似乎不愛,卻又去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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