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節一過,春節瞬間來到眼前。雖說隨著新時代的迅速發展、物質的極大豐富,沖淡了傳統的年味兒,但作為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傳統節日,春節還是當仁不讓成為我們一年一度家庭團聚最隆重的節日。特別是對成長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經歷過生活困難時期的這一代人來講,過年已經不是簡單的吃、玩、穿了,更多的是對過往的一種留戀、一種特殊的情結。
回想起兒時過年,最讓我糾結難忘的就是父母熬紅薯糖的情景。兒時的皖北農村物質匱乏,經濟拮據,平時很少能吃上白面饃,也只有過年才能改善一下生活,更別說吃糖了。因此,熬制紅薯糖與炸焦葉子是每家過年必不可少的項目,這兩樣東西既是過年招待親戚來客的最好禮物,更是滿足孩子們打打牙祭的奢侈食品。現在,雖說我已過知天命之年,對過年也不再那么地向往與留戀,但兒時過年父母熬紅薯糖的情景歷歷在目,時至今日,那綿軟的“甜”仍在我的舌尖上揮之不去。
小時候,紅薯是很重要的農作物,家家戶戶種紅薯。收獲的紅薯除了窖藏以外,就是曬紅薯片,作為過冬主食,整個冬季家里就是靠煮紅薯和紅薯面窩頭過日子。“紅薯湯、紅薯饃,離了紅薯不能活”,“鍋鍋頭就辣椒,越吃越添膘”。這些順口溜充分說明了紅薯在當時的特殊地位。也許就是在那樣一個到處都是紅薯的年代,聰明的勞動人民才想到了熬紅薯糖吧。
記憶中,每年熬紅薯糖的時間大都在臘月二十前后。因此,過臘八,母親就開始張羅著做熬糖的前期準備——生大麥芽。母親挑選一些顆粒飽滿的大麥用清水浸泡后,放在筐頭子里蓋上面紗布生大麥芽,由于冬天天冷,在不做飯的時候,母親總是把盛大麥芽的筐頭子放在鍋里加溫,每天往筐頭里面灑上一些水。半個月左右,大麥芽長到一寸多高,就可以熬紅薯糖了。熬糖時,母親首先挑揀上好的紅薯,洗凈、剁塊,添上水,煮上滿滿的一鍋。等紅薯熟透了,用搟面杖把一鍋的熟紅薯攪拌成紅薯泥,再把根系長到了一起的麥芽餅切碎,撒到鍋里紅薯泥的上面,然后再用搟面杖攪拌均勻。說來也怪,稠糊糊的紅薯泥一遇到了大麥芽,便發生了奇妙變化,頃刻間就滲出了泛著青黃色的糖水。
擠壓紅薯泥里的汁液俗稱“洗糖水”,這道工序是個不折不扣的力氣活,主要靠手腕的力量。在母親攪拌紅薯泥時,父親就把案板一頭墊高,在低的那頭的下面放上一個大盆,早已做好出力的準備。父親把事先縫好的棉布袋子放在案板上,并把棉布袋子口打開,母親則用勺子把鍋里冒著熱氣而燙手的紅薯泥舀進袋子里,每次灌滿大半袋子,父親一手攥住袋口,一手用力擠壓,隨著口袋由圓變扁,紅薯的糖水從布袋里一點一滴地滲出來了,積少成多后順勢流到了下面的大盆里。此道工序費時費力,一次次循環反復,直至把一大鍋紅薯泥的糖水全部擠壓出來。
接下來,到了制作紅薯糖最關鍵的熬制環節。熬紅薯糖是個技術活,時間長短,火候把握,全憑多年積累的經驗。母親用葫蘆瓢將大盆里的糖水舀入鍋里,先用猛火急燒,待鍋里的水分蒸發得差不多了,再釜底抽薪改用小火慢慢熬制,邊熬邊用勺子不停攪動,此舉既可加快水分蒸發,亦可防止粘鍋坐底,同時,時不時地用筷子沾點糖水看看稀稠,直到糖水粘在筷子上不往下滴了,才算熬制完畢。每次糖稀快要熬好時,我與姐弟們則手里緊緊攥著幾根高粱莛兒,等著把熬成后的糖稀纏在高粱莛兒上吃,母親也總是第一時間從我們手中接過高粱莛兒,一根根纏滿散發著溫熱氣息的糖稀,讓孩子們第一時間飽飽口福,此時低矮窄小的灶房內別有一番暖意融融的感覺。
隨后,母親在案板上放上厚厚的一層面粉,把熬好的糖稀倒在面粉上,讓它冷卻,等完全涼了以后,糖稀變成了糖坨,母親就把糖坨放進面缸里。等到臘月二十八前后,母親對糖坨進行二次加工,糖坨化成糖稀,把大部分糖稀與焙熟過的面粉一層層疊起來,用刀切成條,再擰成小麻花狀,做成面糖;少部分糖稀與炒熟的芝麻、花生在一起做成芝麻糖。就這樣,父母親精心熬制出的紅薯糖,香甜了我兒時過年的時光,直到一九八六年我參軍離開家。
每到年關,父母親當年熬糖時的溫馨場景,總在我腦海回蕩,且隨著年齡的增長,時間的沉淀,越來越濃…… 現在,父親已逝多年,母親也步入耄耋之年,我再也沒有機會吃到父母親自制、純粹原味的紅薯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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