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藏著兩雙“白毛底”,都是母親年輕時候親手為我做的布鞋。如今,偶爾翻出來,母親總會將當年做鞋的故事樂此不疲地講給我們聽。
做布鞋伴了母親大半生,幾十年來,母親做了多少,恐怕連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只記得年輕的時候,凡是家里人要穿,她都會在煤油燈下熬更守夜地做,不論春夏秋冬,年復一年。
常聽外婆講,母親在她們幾姊妹中手最靈巧,很小的時候就跟著外婆學做針線活,十多歲的時候,不管是納鞋底還是縫鞋幫抑或上鞋,她都能獨立完成。
后來,最為奇妙的,也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母親做布鞋不再用尺子測量,而是目測估計。男女老少隨便一雙腳,只要母親看看,做出來的布鞋絕對合腳不走樣,而且穿上很舒適。待到二十出頭出嫁時,母親還能在鞋幫上繡出各種各樣栩栩如生的花和吉祥物,在當地農村的繡娘中,母親做的“繡花鞋”真是堪稱一絕,名揚四方。
小時候,鄰居的一些姑娘們常常被母親做布鞋的手藝所吸引,她們常常幫著母親攪糨糊、粘貼、拉線等,借此來學習布鞋的手藝。母親從來都不保守,將所有手藝都無私地傳給了她們,偶爾還要送給她們幾雙繡花鞋墊。
小時候常聽母親說,納鞋底、縫鞋幫、上線是做布鞋最為關鍵的三個環節,手巧不巧就體現在這里,任何一個環節都不容閃失,否則做出來的鞋要么不合腳,要么樣式很怪也很難看。
家里廢舊的衣物,都成為了母親做鞋底和鞋幫的“心肝寶貝”。冬閑時節,母親將廢舊的布料無規則地裁剪、理順,然后在平坦的大門板上抹上糨糊,將它們一層層地粘貼起來,過幾天晾干后便成為了做鞋幫的材料“布殼”。
做鞋幫的時候,母親先裁剪好一張紙殼鞋幫模型,然后再用布殼緊貼模型,將布殼裁剪成鞋幫的樣式,多層重疊后并鑲上布邊。
做鞋底不僅費心還費力。母親按照鞋底的模型,用糨糊將一層一層的布料粘貼在一起,待幾天晾干后,再用麻繩密密麻麻地納起來,成為母親口中的“白毛底”。
偶爾遇到很厚的鞋底納起來比較費勁,為了針線順利穿過鞋底,母親常常在麻繩上打上一些蠟,使勁地拉;還在中指上戴上一枚頂針,用力地頂針頭。整個過程,稍微不慎自然少不了一些危險。記憶中,母親幾次在昏暗的煤油燈下趕工,手指被麻繩拉傷,也被針頭戳傷,流了不少的鮮血。縱然如此,為了家人的需要,母親幾十年如一日,努力地做出一雙雙得意之作。
“納鞋底這么吃力,您去街上買點膠底來代替‘白毛底’吧。”讀中學的時候,看著母親吃力的樣子,我一番心疼地給她提建議。然而,她告訴我,膠底不吸汗,穿起來容易濕腳,也比較容易打滑,為了家人的健康和安全,再苦再累也很值得。
從小到大,我都是穿著母親做的“白毛底”長大,直至師范畢業那年。記得剛參加工作的時候,臨行前的那天晚上,母親還在我的包里塞了一雙嶄新的“白毛底”,并再三囑咐高山濕氣重,多穿布鞋對身體有益。
或許是因為年輕時候忘我做鞋,在我讀師范二年級的時候,母親不幸患上了嚴重的眼疾,雖然一直醫治然而效果并不理想,做鞋的手藝不得不終止。
現在,家里僅有的兩雙布鞋,便是偉大母愛的歷史見證。二十年來,我一直用保濕口袋嚴嚴實實地封藏,從來都舍不得穿。如今,偶爾翻出來,與母親和家人一起回味以前做布鞋、穿布鞋的歲月,母親有說不完的故事,我們卻有憶不盡的幸福。
一雙巧手,母親編織了一家無私的親情;一雙布鞋,母親納出了無邊的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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