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喜歡花,也喜歡一個詞——花拆?;ú?,初看不知所指,其實是指花開。張曉風把花蕾初綻謂之“花拆”,仿佛拆開一份禮物,仿佛猜中一個燈謎。我曾想,這個詞用得何其恰當——滿心的期待、滿心的喜悅似乎都要溢出書頁來了。
如果將花擬人,那么結蕾時該是蓬頭稚子,青澀無瑕,看不出美丑。怒放時該是艷到極致,無論哪個品種都有它獨特的美。而花拆該是初出閨閣的那一瞬,一舉成名天下知。一朵花的花期何其短暫,而一朵花的開放更是短暫。你抓不準它的時間,或者一次夢醒,或者一場雨后,或者只是翻了幾頁書,再一瞧,花骨朵兒已打開了,仿佛專挑你不注意的時候開放似的。
多年后我仍記得幼時家門口的一株桃樹,每天上學放學我都特別留意它。春天,它每一根細細的枝條上都結滿了花蕾,灰不溜秋的,和樹皮一樣的顏色,著實談不上好看。我每天經過都觀察它:又大一點了,又胖一點了,有好多個已經能瞧見頂端的一點紅了……我滿心歡喜,一定是明天,明天,就能收獲滿滿一樹桃花了!然而,第二天還是花蕾,第三天還是花蕾,甚至第四天第五天還是,仿佛時間停了似的,花蕾不再變化。我不再對它抱有希望,誰知道它還要保持花苞狀多長時間呢。
一個夜里,忽地下了場大雨,晨起時氣溫驟降,忽又想起門口的桃花,會不會未來得及開放就被打落?然而出門一看,滿樹桃花,灼灼其華,花瓣沾著雨,花蕊含著雨,紅的、粉的、白的,楚楚動人,比天邊的朝霞還艷!花開了,花拆了!我恨不得立馬告訴左鄰右舍!原來,這一樹花骨朵早已萬事俱備,只待一場東風,一場春雨,一個號角,便齊齊拆開綻放!
臨近年關,樓頂那一架子炮仗花,已沉沉地把架子壓得密密實實的,紅艷艷的火一般,卻遲遲不開,撩得人心癢癢的。到底什么時候開花呢?我一次次問母親。母親說,春節來了就開了。春節越來越近,我一天天看它,大了,更飽滿了,像鼓鼓的船艙,可是為什么還不開呢?母親安慰我,不急,一定可以趕上春節的,它們知道節氣的呢。終于,除夕的前一天,滿架子的花約好了獻禮似的,齊齊綻開了,仿佛有一雙手逐一把它們拆開,仿佛鞭炮的引線被點燃了于是齊齊炸開了。我高興極了,好像真的聽到噼里啪啦的爆竹聲。春節來了,年味濃了,我滿心歡喜地和大人一起灑掃庭院,張貼春聯。
葉子相似的植物有很多,月季和玫瑰種在一起,麥冬緊挨著蘭花,朱頂紅靠近百合,我便分不清它們??墒?,荊棘上豈能摘葡萄呢?蒺藜里又豈能摘無花果呢?總有一天,當花骨朵都拆開了,那時我便得知了——哦,這是一叢茉莉,那是一株鳶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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