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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風也等你

    一夢到老家

    墨殤 83 ℃ 0 條
    作者: 醉雪堂

    昨夜做了一個好夢,我又一次回到了老家。

    我的老家,在一個很深很深的山里,那里不屬于大山,但偏遠絕對比大山不差分毫。在湖北省的地圖上,地名標記到我老家的小鎮,只有縣里的地圖上,才可以看到從我家背后大山發源的一條河流的名字——落梅河。雖然老家貧瘠偏遠,生活過得毫無詩意可言,但落梅河三個字還是富有詩意的,每每念叨這三個字,我都恨不得詩興大發,寫他個三升五斗,惜我終究不是詩人,寫不出豪情滿懷的詩句來。

    我們村是一個有著200多人居住的自然村落,借勢扎根在一座很陡的大山隆起的“腹部”上,一條小河從村中蜿蜒而過,村居也自然而然地隨形就勢,傍山而居。那些房屋有的騎在河岸上,有的依附在巖石下,有的蜷曲在洼地中,有的隱居在林蔭里,有的連成一排,有的獨自成居,有的坐北朝南,有的西高東低,整個村居土墻黑瓦,亮窗木門,錯落有致,自然和諧,一派閑適慵懶氣象。

    老家按族譜房頭分為東頭和西頭,大房的人住在河的西頭,小房的人住在河的東頭。

    村里的一些硬件設施主要在西頭,村里唯一的一口水井,洗衣服的水塘,打谷碾麥用的稻場,共有一個胡氏祠堂,12匹馬力柴油機,每天出工的高音喇叭,說話有點結巴的生產隊長等等都在西頭。東頭僅有一個老碾米槽,還是個破爛牛欄屋改成的。形成了“東西在西頭,人氣在東頭”的局面。

    從西頭到東頭,有一條大青石鋪排的路連接著,直接從胡氏祠堂背后通向東頭,兩邊被一幢幢的瓦屋擠得嚴嚴實實,雨雪天從青石板上走到東頭不會打濕腳的。

    在我們東頭有上堂和下堂的連體建筑。上堂主要是磚木結構,門窗都鏤刻傳統的木雕紋案,古色古香;下堂是磚石結構,大門是漢白玉雕琢而成,頗有氣派。村里的紅白喜事都會在這里舉行。特別是請客什么的,主客都會坐在上堂,最重要的客人當坐上席。逢村里老人過世,也都會把棺材抬到上堂,子孫在這里守靈,親戚朋友也都在這里走禮祭奠。我原來想不通,為什么死人非要抬到上堂來。直到有一次,村里的一個叫矮頭的人上吊身亡了,他是當時生產隊長來泥老人的兒子,三十來歲的樣子,為什么而死,到現在不得而知。但矮頭死后卻沒有抬入上堂,只能在自家屋里操弄,原因是死于非命,又是晚輩,還不夠格到上堂來祭奠。后來我才慢慢悟出這也是一種規格,是對那些德高望重的先人們的一種尊重和認可。我倒是對這種做法充滿了敬意。

    我家的老屋,就在上堂的東廂,與上堂并列兩間,青磚結構,鋪有滿樓的木板,靠上堂的一間作伙房,東邊的作了歇房。那是一座老屋,民國手里的屋子。那座屋子,我爺爺奶奶的爺爺奶奶可能都住過,我爺爺住過,我奶奶住過是確定的。我爺爺在我沒出生時死了,我奶奶后來也死了。我的母親嫁到我家時,正逢家道中落,一貧如洗,風雨飄搖。我父親年輕時風流倜儻,不管家事,只顧與狐朋狗友一道摸牌賭博,夜不歸家。眼看著家就要傾覆了,是我母親忍辱負重,沒有放棄,直到我父親浪子回頭,家才慢慢充滿生機和希望。

    我和我的3個哥哥,就是在這個老屋里度過童年與少年時光的。我對老屋,印象深刻,充滿感情。直到現在,我做夢都是這里的景象,像超越一樣,見到父親母親也都是往日的情景。我在這里就著一星如豆的煤油燈,讀著樓上箱子里拿下來的、父親當年的藏書和自己用積攢下來的零錢買的小人書。我也是在同樣的煤油燈下,圍著火塘聽著老人擺龍門陣,也是在這里看母親沒日沒夜地搖著那輛紡線車,紡著苦澀的歲月與童年。

    老屋的灶火,冬季灶門前溫暖的火舌,小滿后新作的麥面香粑,秋天樓上曬籃里的板栗,竹簍子飽滿的紅苕以及白露柿片結霜后的甘甜,樓板上老鼠打架賽跑的熱鬧,四季早晨飄滿屋檐的炊煙,大人叫喚小孩回來吃飯的鄉音,屋檐瓦楞里麻雀的嘰喳,天井下蜘蛛結網的悠閑……一切都是那么親切!

    猶記兒時和一群伙伴玩耍的情景。夏天到了,池塘里清水漣漣,水不太深,大概只能淹過褲檔小雀雀兒,里面有很多魚,很小的魚,小指長的麻古楞子,五顏六色屎鋼片,夏日的正午,我們總愛偷偷拿上家里的米篩子,用些新磨的麥粉做誘餌,撒在米篩子上,在靠近石頭縫隙陰涼的地方,慢慢地沉入水底,不多一會兒,魚兒成群結隊地來了,它們搖頭擺尾地遁入篩底,搶吃那一絲絲的面粉,在它們玩得盡興的時候,用手突然將篩子往上一提,一群活蹦亂跳的麻古愣子就搞掂了,陽光下,小魚兒白花花的鱗片閃著銀光,有些晃眼。有時覺得不過癮,一些膽大的伙伴,就直接用手往石縫里摸,有時一摸一大把的魚,當然,一不小心,摸出一條水蛇來,便只有尖叫的份!這是我童年樂此不疲的游戲。

    池塘邊有一口水井,一年四季,水盈滿井,清澈見底。上山勞作的村民,放牛放羊的小崽子,總愛掬一捧泉水,咕咚咕咚地喝個透心涼。

    冬天到了,池塘里結滿了厚厚的冰塊,井里卻熱氣騰騰的,反而有了溫手的暖意。時近年關,家家戶戶來這里擔水回家置辦年貨,做豆腐,殺年豬,用水量特大,但水越挑越溢,取之不竭,用之不盡,不愧鄉親們的生命泉。

    但是,有一年的大早,西頭的憲章家的女啞巴,被人發現死在水井里。據說啞巴是她老娘把她推進水井的。原來女啞巴的肚子不知是誰弄大了。自此以后,井里的水再也沒有人喝了,水井也慢慢地干涸了。村里的水源也變得困難起來,想到這個問題,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怨懟,對女啞巴的同情,對憲章家女人的怨恨。

    童年與少年的時光,總叫人留戀:那村后高過云天的大山,以及祖墳山列隊成排的先人墳塋,還有那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村前一畈畈的梯田,村東漫無際涯的林海,村西連天土地,田溝地塹瘋長的栗子樹桐子樹烏柏樹,村莊一穿而過的那一澗溪水以及河岸的雜花生樹。

    還有,當我登上烏石巖頂峰,陽光麗日之下,極目遠眺,東可遙視香爐觀的日出以及招軍寨的城堡;南可以看見天底下薄刀峰寒光閃爍的刀背;西可見龜峰山萬峰錦繡;北可見康王寨雄奇峻。玄關處處,關山漫漫,少年心事,竟被一次一次地撩起。山外的世界,充滿誘惑,也激發起我對未來的渴望。

    17歲那年,我讀高一,故鄉漫山遍野的楓葉紅了。我突發奇想,當兵去。我如愿去了遙遠的兵營。這一走就再也回不到故鄉老家了!也就是從那時起,雖然我夢中的記憶,大都是與老家有關的。但,我注定一生將在外鄉漂泊,我的靈魂找不到皈依。

    一夢到老家,也算是對心靈最好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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