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曲波

母親的箱底放著一個藍底白花家織布包裹的舊算盤。

小時候，母親不允許我碰她的這個“寶貝”，這更引得我想偷偷去看，可我剛站上凳子，母親總會跑過來，聲色俱厲地呵斥我下去。每次我含著眼淚委屈地離開，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等我長大了，一定要自己打開箱子看看這是啥寶貝。

上了小學后，數學課上要學珠算，母親給我買了一個小算盤。我拿過來亂撥一氣，再把它翻過來，往炕上猛地一推，算盤像玩具車一樣跑遠了，我高興得哈哈大笑。母親搶過算盤，將我拉到箱子前，嘆了口氣說：你知道箱子里的東西是什么嗎？是一個舊算盤，是你姥爺留下的，姥爺年輕時在店鋪里做伙計，看店主打算盤特別羨慕，攢了三年的工錢才買到這個算盤。

我考上大學后，叔叔送我一個計算器，母親見后感嘆道：時代不同了，變化真大呀。她打開箱子，取出那個用布包裹的舊算盤。那是個深棕色的大算盤，厚重、古樸，框架黝黑發亮。母親說：你姥爺臨死時，叮囑我們兄妹四人一定要把這個本領學會，你大姨、大舅務農，你老舅當了坦克兵，只有我當了會計，這個算盤就放在了咱們家。

記憶里，母親聰明、勤奮，很會打算盤。手指在算盤上上下翻飛，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令人眼花繚亂。一旁的我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觀看，感覺神奇又享受，母親嘴角含笑陶醉其中。

后來，計算器取代了算盤，但母親一直還在用它。兒子學會說話后，我教他認字背詩。而母親卻樂顛顛拿出她的舊算盤，要教外孫打算盤。我笑說，都什么年代了，“算賬”這工作早已被電腦取代了。母親有些失落，把舊算盤包好，放進箱子里。

母親老了，記憶力越來越差，去年，母親得了腦梗塞，大夫告訴要多讓老人活動手指，鍛煉大腦。我翻出了母親的舊算盤。母親接過算盤，將它放在茶幾上，嘴里念叨著：“一下五去四、三下五去二、一去九進一……”曾經熟悉的珠算口訣和悅耳的算盤聲響起，母親的神態又回到了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