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一樓小院的角落里種了好幾棵扁豆。每至夏初,綠瑩瑩的藤蔓上就開了一串串紫微微的花。要不了多久,就結出一嘟嚕一嘟嚕的扁豆。
種扁豆,是母親的老習慣。從我記事起,在東北那個闊大的院子里,一直種到工作的臨時住房前面,晚年跟我落戶金陵,我專門要了一樓,這個習慣也就一直保持著。
母親并不愛吃扁豆。結的豆角,都摘下來送給了鄰居。可是她年年種。
每年夏天,扁豆結得最多時,總有那么兩次,她說:摘點扁豆炒辣椒吧。
扁豆切得細細的,青紅辣椒也切成絲,還有肥瘦相間的肉絲,一起炒了,再煮了母親自己搟的面條,拌著吃。母親,也并不愛吃面條,她更喜歡煮的爛爛的稀飯,特別是玉米糊糊。
我知道,她想二哥了。二哥最好這一口。
二哥長我17歲,在我周歲時,就自作主張參加了工作。單位是當時的石油化工企業,隨即就隨單位去了千里之外,參加三線建設。這一去就是無法計數的年份。到我記事,他學徒期滿,才有了每年一次的探親假。
等到天兒最熱的時候,遠在湖北的二哥就該休探親假了。那時候沒有電話,電報是最快捷的通告。
接到電報后,母親就該忙了,買肉,摘扁豆,和面搟面條。不論哥哥坐哪趟車,幾點到,哪怕是半夜,總有扁豆炒辣椒,過水面等著他。
如若是夜間,我年紀小,扛不住困,雖是也嚷嚷著等哥哥,可最后還是沉沉睡去。
但是,哥哥要是白天到家,那就不一樣了。我一直跟著媽媽,偶爾跑到門口張望,看接站的父親有沒有把哥哥接回來。當父子倆的身影從巷子那頭出現時,我就趕緊跑回去。母親早就估摸著時間,燒滾了水。等我報了信,面條就下了鍋,炒菜鍋也滋滋啦啦響起來。等哥哥進了門,洗把臉,過水涼面和炒扁豆絲就擺好在桌上了。
母親就坐在桌邊,摟著我,看哥哥吃,偶爾問上幾句閑話。她不吃,手里卻拿著筷子,不時地往哥哥碗里夾菜。
哥哥的假期多數是一個月。這一個月,隔三差五就有這道飯食。每次哥哥都大呼吃得過癮。
那時物資匱乏,家家米面細糧都很少,平日里多以玉米面、高粱米為主食。很多商品都憑票配給供應。哥哥回來會給父親母親帶些煙酒,給家里帶掛面,給我帶糖果糕點。其它的,母親都不動。酒是給父親專享的,掛面也是留待今后煮給父親和我享用。唯有香煙,母親偶爾也抽。哥哥休假的期間,她最享受的就是看哥哥吃面時,點上一支煙,把我摟在懷里,慢慢地吸著,聽哥哥講外面的見聞。她的眼神在淡淡的煙霧后面,是那樣的專注柔和,放射著明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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