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華松

曾經在很早以前有人告訴我說，有一雙手的粗糙和溫度，會讓人一生都無法忘懷。那時還不太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可如今隨著自己"奔五"的開始，卻越來越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那雙手，便是父親的手。

前幾天又回老家，突然才發現父親的頭發全白了，白得很徹底；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深了。原本山一樣的身影，卻變得越來越羸弱。車行至家院壩，父親聞聲杵著拐杖趕緊往里屋出來。透過車窗我突然看見，那原本無比寬厚而今卻非常單薄的身影，讓我的心突然一顫。擋風玻璃上不斷從天而降的雨滴，重重地敲擊著我的心。

我突然發現，歲月帶來了一切，又悄然地帶走了一切。好比那一顆顆雨滴，從遙遠的蒼穹而來，又瞬間融入大地不見了影子，且不留痕跡。雨只是自然界的一分子，而人卻是紅塵中的精靈，有血有肉有靈魂。這個世界上，懂父親的一定是兒子；而懂兒子的，也一定是父親。此時此刻，父親哪怕行走不便但聽到車的馬達聲便急著屋外趕的心情，還有我隔著車窗內心的那一震顫，無疑便是最好的詮釋。

大半生了，都在清貧的歲月里奔跑。經歷過吃得不好、穿得單薄的童年，正經歷著家庭的聚散、事業的波折。也正是如此，才一天比一天明白，人生中最大的考試也不在教室，人生中最大的考場，也不在學校。只有真正在生活磨難中"畢業"的人，才是真正的智者和強者。

記得小時候，父親起早摸黑，一年勞作三百六十五天，年年如此。但每當年三十夜一家人坐在一起盤算全年收獲時，父親最大的感受就是除了家中4個兒女都長大了一歲、都又懂事了一輪之外，其他基本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結果。但在我的記憶中，盡管家里很窮，但一家大小圍坐在火爐旁，時而爾語我儂、時而歡聲笑語，甚至當突然安靜下來時彼此都可以清楚地聽見各自的呼吸，如今想來，都才真正是親情的奢侈。不是嗎？如今，父親常年守著老屋，兒女都早已成家各自為家庭奔波。一年到頭，一家人聚齊的時間，除了春節，就只有父親的生日那天了……

我能清楚地記得，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親，盡管很苦很累，但他是快樂的。因為每天回到家里時，就能看著兒女們的嬉戲打鬧和年年成長。而我，由于天生多愁善感，所以會特別關注父親長滿老繭的雙手，還有一年一年老去的容顏。如此年年歲歲年年歲歲，而今年華逝去卻溫情依然。靜下心來想想，如今外面的世界確實很精彩，但那些復雜的世故，還有萬千眾生對榮華富貴的追求，如果真要PK起來，分分鐘就會被記憶中這份簡單的幸福打敗。那時候不知道什么是長大、什么是衰老，什么是家庭什么又是責任。但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在父親庇護下的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滿足了就手舞足蹈，得不到就大吵大鬧的我，分別才是最純粹的我、最簡單的我，最么奢侈的我。如今，該往何處去尋覓而已經無法尋覓，那份曾經的天真和快樂！

從孩提時代到我離家求生，我都記得，盡管父親的話語不多，但他卻總用他實實在在的行動，教育著我，從小要善良有愛、謙和溫良，要懂得用自己的綿薄之力，去關愛需要幫助的人；要一輩子牢記"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更要一輩子牢記，家，才是一個人最大的依靠。如今時過四十余載，我一直在父親的老去中漸漸長大，無數個刻骨銘心的場景，如今歷歷在目如在昨天。都說父愛如山、父愛如燈，而我覺得，父愛更是一抹陽光，讓我的心靈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感到溫暖如春；父愛更是一泓清泉，讓我的情感即使蒙上歲月的挫折卻依然純潔如初；父愛更是一座山峰，讓我的身心即使承受著無數的摧殘，即依然能夠沉著堅定；父愛更是一片大海，讓我的靈魂即使遭萬般苦難也依然能夠平靜向前……

人生中最好的日子，或許就是父子能夠時而相見。愿歲月永遠靜好，子長大、父卻不老。父子一路溫暖到老！但這畢竟只是愿景，父親與我，終有一天會離別。但我想，真到了那一天，也沒有什么可怕，畢竟，倘若這份親情此生不夠，那么一定可以來生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