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必須承認,盡管跋涉的腳步從未停止,但我從沒有走出過村莊半步。
對于外面村莊的好奇與向往,像很多人一樣,是從孩提時代開始的。小時候,跟著爺爺,上山上給家里的一群山羊割草,站在山頂上,望著遠處的潔凈天空下,冒著炊煙的村莊,我會呆呆地出半天神,那時候,能望到很遠很遠,而沒有霧靄遮擋視線,我便很清楚地看到了遠處村莊里的樹,非常茂盛地往上躥著個,在半空里手臂挽著手臂,為伏在他身下面的村莊、遮擋驕陽的火辣光芒。我好像看見了一朵掠過太陽的黑云彩,在村子里投下一塊快速奔跑的云影子,一個和我年齡不差上下的小孩,追逐著這一小片誘人的“涼影”,在里面興奮地跳著雙腳,大喊大叫。最后爺爺的說話聲打斷了我正看著的“好戲”:孩子,等你長大了,有勁走得遠了,就可以走到外面那些村子里,去看一看什么樣子了。爺爺的這句話,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我夢想,快點長大,好走出自己的村莊,到更大的村莊里去看看。
沒有等到我長到很大,我就開始走出自己的村子了,那就是上中學,必須到鎮子上,這當中,必須要穿過張莊、王行里等四個村子,但還是在村莊里行走,我在村莊里穿行,也在年少的歲月里穿行,慢慢成長。三年里頭,我看到張莊村東頭的二妮兒,長大出嫁了,她頭天還是一個爛漫的村女,今天就新挽了發髻,變成一個莊重的矜持少婦,幸福的紅暈罩在白皙的臉蛋上,而在我上初三的第三個年頭里,我看到、她的手里已經領著一個活潑可愛的孩童了,而她本人卻成為了一位滿面笑容的慈祥母親。
再后來,從初中到了高中,又有八個村莊必須穿過,隨著年齡的增長,當方圓幾里地的村莊被我幾乎走遍時,我年少的心、更加向往外面更遠的村莊了。他們誘惑著我、讓我不斷遠行。在這幾年里,我陸續聽母親說,村子里的人越來越稀少了,只留下老弱和兒童留守在村子里,我知道,村莊已經和張大爺一樣,也越來越老了,直逼向暮年。
走的村莊多了,就會發現、村莊的樣子總是相似的,像一位老人,默默地蹲踞在那里,不言不語,雖飽經風霜而又深沉緘默,實際上,它們都在以讓人不易察覺的變化,更迭著昨日和今日的內容。多年的草房變成瓦房,進而變成了樓房,房屋里的主人,以前住著的白胡子老漢沒了,今天住著的壯漢子又慢慢老去,村子里,從我記事開始,有多少老人走掉了呢?記不清了。倒是村子里的街巷小路沒大變化,每次走過,讓人有似曾回歸童年的感覺,不由得不想起沒去世前的爺爺、領著我穿過大街小巷、去追賣糖的貨郎老漢的情景,想到此,我就會把眼淚流在眼鏡片上。
我一共走了多少村莊,這讓現在已在城市里、生活工作的我,也說不清楚了。但我清楚的是:我一輩子都不會走出心中的村莊,也不愿走出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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