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世虎

母親50歲生日那天，父親送給她了一件衣服。當著兒女的面，父親有些羞澀地說："我昨個兒逛了一天街，也不知道今年流行什么，就隨便挑了一件，你看喜歡不？"

"喜歡。"母親接過衣服，滿臉的驚喜。我和小妹見狀，忙起哄道："哇，都老夫老妻了，還這么浪漫呀！老媽，快穿上試試。"

母親忙鉆進臥室，換上了新衣服，出來后迫不及待地問我們："怎么樣？好看嗎？"

衣服是仿唐裝的，款式和面料都不錯，就是忒大了點。母親的身材偏瘦小，父親卻挑了件大號的，瘦弱的母親裹在大大的衣服里，頓時矮小了許多。還有衣服的顏色，是極其耀眼的紅，與母親長年累月日曬下所形成的古銅色皮膚顯得格格不入，反而把整個人映襯得有些暗淡了。

但母親卻很高興，無比陶醉地在鏡子前轉個不停，飄飄然的樣子仿佛自己穿了件價值連城的金縷衣。

父親也看出了衣服的不適，有些沮喪地說："唉，太大了，顏色也不好！"

"誰說的？"母親歡喜地說："我看挺好，衣服寬松點，無拘無束的。況且，我以后還會長肉嘛！"一句話，逗得全家人都大笑了起來。

本以為這只是母親安慰父親的客套話，哪知，她竟當了真。從此以后，適逢重大節日或拜訪親友時，母親都會興高采烈地穿上父親給她買的衣服。

以前那么好面子的母親，穿著大紅的衣服走在街上，無論旁人投來多少詫異的目光，她依舊那么神采奕奕，從容鎮定。

我和小妹百思不得其解，按說，依母親的審美標準，她沒道理看不出衣服與她的不搭配啊！況且，我們平時給她買過那么多漂亮的衣服，隨便哪一件，也比父親這件好看啊！

終于，我忍不住勸慰母親說："媽，以后出門換一件衣服吧，這件不合適您。"

"怎么不合適了？"母親說，"真的很舒服呢。"

"媽，您別自欺欺人了。"我揶揄道："我爸的眼光，你又不是不清楚？"

"正因為這是你爸買給我的，我才更愿意穿啊！"母親看著我說，"不錯，你爸的品味是差，但這也是他對我的一份心意啊！你爸從來都不喜歡逛街，以前他買衣服全是我硬拉著他去的，但這次為了給我買件稱心的衣服，他竟不辭辛苦地轉了一天，腳都磨破了……"

母親摸著衣服，溫情地說："孩子，你知道嗎？這是我和你爸結婚二十多年來，他給我買的第一件衣服呢！那年，我嫁給他的時候，雙方家里都窮，我連件像樣的嫁衣都沒有，你爸羞愧地向我承諾，等條件好了，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補我一件漂亮的嫁衣。你看，他這不是信守諾言了嗎？"

母親說完，臉上竟倏地呈現出一圈少女特有的紅暈。

感動，如泉涌般從心底升起。

那一刻，我忽然間讀懂了父母的愛情：是啊，父親一直都是個不善于表達感情的人，所以他只能把自己對母親那份誠摯的愛默默地寄托在一件衣服上；而母親，雖然明知道這件遲到的嫁衣于自己有千般不適，但因為衣服中所縈繞的那絲絲溫暖的愛，幾十年來的相濡以沫，亦覺得這才是全天下最適合自己的衣服。

原來，世間最美的嫁衣，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