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常在夢中與故鄉的景物相逢。河流、田野、村莊、樹木,一大片風景洶涌而至,在夢境中流動。
看到那一條綠色長龍了嗎?它盤桓在故鄉村莊北邊,遠望莽莽蒼蒼,近看綠樹成行。那是黃河南岸大堤,是鎮守黃河安瀾的古堤。大堤下那座綠樹掩映的村落,是我日思夜想的老家。
中國古村落的選址和構建,由大地山川、河流和人力共同塑造而成。人類最初選擇聚集地時,都會傍著河流,與河流溝汊相依相存。
蒼茫天空下,黃河岸邊的我家老村落,蜷縮在黃河大堤深深的臂彎里,與村旁小河相映成趣。村內,老屋蒼然,古樹遒勁,流淌著神秘原始的氣息。
聽老輩人說,明朝燕王掃北時,先祖們從山西大槐樹下被官兵用繩索拴住,拿刀槍逼趕著,拖家帶口一路南下,強行搬遷到這黃河灣里。歷經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薪盡火傳。
黃河從青海省巴顏喀拉山北麓起源,翻山越澗,融匯萬千支流,一路跌宕東去,成長為滔滔大河。黃河經過故鄉開封時,成了有名的"懸河".她居高臨下的滲透,造成故鄉的土地嚴重鹽堿化。我兒時歌謠唱道:鹽堿板兒,花狗臉兒,種一葫蘆打一碗兒。那時莊稼產量很低,村民吃不飽肚子,就掃浮出地面的鹽堿土,用土法熬制成小鹽和土堿,拉到外地換糧換面。
到了上世紀70年代初,村人搶抓人民治黃的歷史機遇,實施引黃灌溉工程,沖鹽壓堿,改良土壤,鹽堿地長出了白花花的大米,栽了蓮藕,開了魚塘,村里人自豪地說,我們是黃河岸邊的"小江南""魚米鄉".
開封人民對黃河治理持續發力,不但確保了黃河的歲歲安瀾,還在水資源開發、水利經濟發展、科技治黃、構建黃河生態文明等方面做足了文章。古老的黃河敞開火熱的胸懷,無私哺育著她膝下的城市、田野、綠樹和村莊。黃河的恩澤,令我每當看到黃河母親那懷抱嬰兒的塑像,那樣溫柔慈祥,就總有濃濃的溫情,在心頭蕩起層層漣漪。
黃河岸邊的故鄉,誕生過許多有關黃河的故事,也流傳著許多關于黃河的歌謠。
我的父親是1949年后村里出的第一個師范生,他在村小教了一輩子語文課。他的愛好是收集和整理民間歌謠,這其中,黃河謠占了很大一部分。
父親的歌謠本上,有這樣一首:"千里大堤鎮黃河,解放前后兩支歌,一支唱的千家淚,一支唱的萬家樂……"
黃河對于老家人來說,的確是新舊社會兩重天。當洶涌的黃河水馴服而溫順地流進通往鄉村的引水渠后,"鹽堿板兒,花狗臉兒,種一葫蘆打一碗兒"的苦澀記憶,終于成了歷史。肥厚的黃河水滋潤灌溉下,土地成了夏收麥子秋收稻的沃土良田,黃河灘里魚塘遍布,荷香十里。于是,父親的歌謠本上,有了新的黃河謠:"黃水黃,黃水黃,渠道滿,順畦淌;黃水流過翻金浪,黃水流過歌聲揚;開封堿土黃水灌,賽過江南勝天堂。""黃水混,黃水混,黃澄澄地愛煞人;強過金,勝過銀,比金比銀強十分;麥苗飲了黃河水,麥后糧堆穿過云。"
前些年,年過八旬的父親興之所至,還創作了一首新《黃河謠》:"黃水黃,黃河長,黃河岸邊是家鄉;夏滿囤,秋滿倉,魚鴨暢游荷飄香;百姓趕上好政策,只種地來不納糧;齊心建設新農村,黃河兒女喜洋洋。"父親對我說,你是耍筆桿的,給潤色潤色。我沒有改動,我認為真情表白是無須修飾的。
如今,在我的心里,那揮之不去的大河濤聲,如一支清遠的長笛,總會在月明之夜悠然響起。讓我始終銘記自己從哪里來,最終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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