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新宇

我一直認為，我是三個孩子中最不討母親喜歡的那一個。母親說我性子犟，脾氣擰，說話不會拐彎，做事不過腦子，是她不待見的"死女子".

但是，陰差陽錯，我這個母親一直不待見的人卻距離母親最近。哥哥姐姐上班都離家遠，最初的時候，父母有個什么事情，總是哥哥或者姐姐打電話囑咐我回家看看，天長日久，每周回家看望父母就成了我的必做功課。

我也一直覺得我的母親愛錢，家里過日子總是精打細算，夏天的空調很少開，冬天的取暖爐子，總是在我催促多次后才開始生火取暖，而且母親還總是振振有詞地說："不用這些能行么，花這些冤枉錢干啥？",我對母親恪守的"勤儉節約"這一傳家寶很有意見。有好幾次我是看見姐姐給母親錢，讓母親去給自己買個啥東西的，但是母親總是把錢裝自己兜兜后，也沒見買個啥東西回家。所以從心底里我覺得只要錢裝到母親兜里，那就別想再掏出來。

直到那天……我和姐姐坐在母親的熱炕上，嘆息著房價的暴漲，感嘆著自己工資的微薄。憤恨之余，我長嘆道："我給孩子是買不起房了，如果我娃大學畢業，要在省城買房，我就把我住的這個房子賣掉，給娃交個首付，我們搬回老家的舊平房里住就行了。"母親在屋子里默默地收拾著，啥話也沒說。下午送走姐姐，我也準備回家的時候，母親把我叫到了屋子里面。從自己的棉襖口袋里翻出來一串鑰匙，然后打開了常年鎖著的抽屜，拿出一個鼓鼓的舊錢包塞到我手里："你拿著吧，都是平日里你們給我的錢，我沒舍得花，都給你們攢著。你姐你哥情況比你好，你要是給娃買房子，這個能添點。"

我一陣語塞。我沒說給娃買房子啊。再者說了，我孩子才上中學，買房子的問題，我還沒考慮過。見我一臉懵懂，母親說："你不是和你姐說，要把自己住的房子賣掉，給娃買房子嗎？"

我才想起來自己下午坐在母親熱炕上發的牢騷，趕緊告訴母親我只是隨便說說，當不得真的。母親很固執，一再要我把錢拿上。我只好當著母親的面打開錢包，鼓鼓的錢包里是母親攢下的一大堆錢：一百的、五十的、十塊的……母親把每種面值的錢都整在一起，數起來清晰明白。我顫抖著雙手，認真地數了兩遍：八千六百三十元整。母親很欣慰地說："都是你們平時給我的零花錢，我沒花一個，都攢了起來。現在，終于派上用場了。"母親長長地舒一口氣，好像完成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我心里突然難過起來，很愧疚自己平日里對母親的誤解：父親的從來不要我們的錢，和母親的從來不拒絕我們給的錢，總覺著母親真的很愛錢，對此我心里頗有意見。但是自己又感覺平日里給母親零花錢，我自己也會有些許的心安，所以每次給的也就幾十塊錢，僅僅只是為了哄哄老人開心。但是今天，手捧著這一堆錢，我卻有些哽咽了。

母親繼續說："平時看你們把錢不當啥，不知道珍惜，胡亂花錢，我就生氣。你看現在一遇見事情，你就作難了吧。好在我替你們收攏了一些，多少能頂點用。"母親如釋重負地抿嘴笑了。

我把這包錢鄭重地包起來，又塞到母親手里，擦干眼淚告訴母親："您把這錢先收好吧，我用的時候再向您要，您可一定要給我攢好啊，我以后給孩子買房子就指望您老人家幫我一把啦。"母親聽了，又小心翼翼把錢裝了起來，似乎她在干著極其重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