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草綠,柳色青青迎清明。清明時節,青草葳蕤,引起了我對故人的思念。
我的叔父于去年10月去世。叔父姓錢,蘇州平江人,青年時到陽澄湖,度過了8年的知青時光。在陽澄湖的波光里,他遇到了攜手一生的愛人,回城后結婚生子。從此,兩人的職業、住址、良好的生活習慣終身不變。
我見到叔父的最后一面,是兩年前,在我母親的葬禮上。那時的他,還是紅光滿面,身體健壯,誰知不到一年,他就被查出了胃癌晚期,去世時已是皮包骨頭,終年73歲。
在費翔唱火《冬天里的一把火》的那一年,因為我父親是長年在外的鐵路人,叔父幫我母親分擔照顧三個孩子的壓力,我在叔父家里住了一年。當年的我14歲,是性格形成的關鍵期。叔父和嬸嬸的家風,對我的一生影響很大。
叔父和嬸嬸在生活上精打細算,杜絕浪費。他們對家務做了明細分工,相處默契。早餐是由嬸嬸燒,叔父就是很早醒來了,也是不進廚房的。中午,大家都在外面吃飯。晚餐,叔父拎菜回來,分量不多。晚餐是固定的三菜一湯,菜品精致,面筋釀肉、紅燒魚、排骨筍湯,都是他的拿手好菜。叔父有時會買回一只燒雞,或者一只鹵鴿,一人分一塊,讓人意猶未盡,但也夠吃了。
事無巨細,美在細節。叔父做事精細的習慣,維持了一生。2008年,我去他家探親,他陽臺的水管布局讓我開了眼界。為了將空調排出的水接到一個不打擾鄰居家的角落,身為高級工程師的他,先用鉛筆畫出一幅水管改道圖,然后在陽臺的墻上,畫上線條,打上孔,讓水管曲里拐彎地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里排水。水管的布局,像掛在墻上的藝術品。2012年,我妹妹家裝修,戶型有缺點,他先去看現場,提出結構改造方案,然后畫出裝修設計圖。他畫圖的水平,和我國著名建筑學家梁思成的手工出圖有得一比。如今,他不在世了,但他畫的施工圖,我們還保存得和新的一樣。
叔父退休以后,有七八年的時間,帶著嬸嬸去各地旅游,直到孫女出生,才宅在家中。孫女上了初中,他患了胃癌。在進出醫院1年多的時間里,他受盡了手術和化療之苦。而一輩子不做正餐的嬸嬸,為了讓叔父吃到家里的味道,沒有在醫院食堂吃飯,不會騎車的她,每天都要走路去菜場,買新鮮的菜。進了門,馬上做飯菜,然后坐公交車,將飯菜送到醫院。進出醫院并不方便,多次都需要持48小時核酸檢測報告,嬸嬸的檢測報告,裝了一書包。他們的一生,相濡以沫,到了最后,也給予了對方最大的關愛。
大寒時節,按照蘇州人的習俗,我們將存在殯儀館的叔父骨灰取出來,安葬到了墓地。他墓地的位置,和祖母的墓在同一個片區。
最輕薄的一張胃癌診斷書,擊倒了一個七尺男兒,帶走了那么一個和藹可親、善良細致的親人。
清明節,山水青,天地明,百花香,人思親。在回憶叔父時,我體味到了悲涼以外的美德。
今年的陽澄湖,柳色已青,卻再也迎不來叔父一家的故地重游。春風包含了千言萬語,吹過舊人故里。當年,給我講故事的人,已成了故事里的人。愿您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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