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韋耀武

年初一，給父親和母親拜年。

母親患“帕金森”好幾年了，臨近過年卻愈發(fā)嚴(yán)重了，起床要父親攙扶，吃飯也得父親一勺一勺喂。最嚴(yán)重的是她口齒不清，說話“啊啊嗚嗚”的，誰都弄不清楚她說的究竟是什么，連一直照護(hù)她的父親，也只能從她吐出的一連串的“啊嗚”聲中，某一兩個(gè)模糊的字詞，大概猜測(cè)出她要表達(dá)的意思。

那天，妹妹給了父親壓歲錢，然后又來到母親床邊，母親側(cè)臥著，妹妹扶起她，把壓歲錢往母親手里塞，說：“媽，給你拜年了，我平時(shí)回來少，照顧你也少，給你點(diǎn)錢，讓爸給你買東西吃。”

妹妹一家都在上海，因母親身體不好，今年春節(jié)放棄了和家人團(tuán)聚，回娘家來和我們一起過的年。

妹妹塞在母親手里的壓歲錢，母親因“帕金森”雙手胡亂舞動(dòng)著，錢被母親“呼”一下扔在了地上。我忙扶住母親，妹妹彎腰拾起錢又塞在母親手里，錢卻又被母親擲在了地上。如此數(shù)次。母親還“哇哇”大聲說著，看起來很激動(dòng)，我和妹妹面面相覷，卻根本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她的意圖是什么。

這時(shí)，在外屋接待拜年客人的父親進(jìn)來了。父親看著母親，又聽了一陣母親的“哇”語。父親沖妹妹說：“燕兒，你媽的意思是不要你的壓歲錢，你把錢收起來吧。”

妹妹握著錢，喃喃地說：“那怎么行呢，我的一點(diǎn)心意。”

妹妹站在靠墻那一側(cè)床邊，父親站在進(jìn)門處。妹妹從母親身前伸過手，把錢遞給父親：“爸，我把錢給你，你給媽收著。”

誰知還沒待父親伸手接錢，“啪”，母親揮舞的手又打在了妹妹遞錢的手上，妹妹一哆嗦，說：“看著媽病了，力氣還蠻大，都把我打痛了。”

父親說：“別看你媽病了，她心里明白著呢！算了算了，她不讓給，你別給了。”

又來了客人，父親出去了。妹妹想了想，把錢放在了衣柜里，母親穿過的一件衣服口袋里。

父親正陪客人說著話，母親忽然大聲嚷了起來，那聲音比往常大了一倍。父親和客人嚇了一跳，我們也嚇了一跳，都往母親那兒跑去。我們?nèi)ナ峭魅唬覀儾欢赣H。只有父親耐心聽了一會(huì)兒，問妹妹：“你是不是把壓歲錢放哪兒被她看到啦？”

妹妹說了地方。

父親從衣柜里找出壓歲錢，當(dāng)著母親的面，把錢還給了妹妹。看著妹妹把錢收在了自己身上，剛剛還大聲叫嚷，雙手亂舞的母親，立馬靜下來了。

看著安靜下來的母親，父親輕聲說：“你們，什么都瞞不過她的。”

妹妹背過身去，悄悄抹了把眼淚。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