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周圍氤氳在一片薄霧里,雖然才過正午,天氣陰陰沉沉的恍惚是黃昏時分,趁著周末,又踏上了這條小道,麥田碧波里奶奶的墳塋蒿草飄搖,沒有特別憂傷,卻不覺潸然淚下。
奶奶的一生是坎坷多難的,她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父親,一個瞎眼的母親歷盡艱難帶大了她和兩個比她年長不了多少的姐姐,十八歲的時候,受饑貧所迫離家謀生卻被人販子拐騙,幸而遇見當兵的查獲了人販子,解救了她,后來奶奶沒有選擇回家,而是嫁給了救她的年長她二十歲的國民黨軍官,我的爺爺。或許她結婚后有一段日子是幸福的,衣食無憂的,可是我大伯出生后不久,全國就解放了,爺爺戀家,沒有選擇逃往臺灣,而是返回了家里,自此拉開了又一輪苦難的序幕。
到家后,爺爺拖著在戰爭中受了傷的病軀,已干不動什么重活兒,家里家外全靠奶奶像個漢子般忙里忙外,這期間,二伯、三伯和我父親陸續降生,父親后面還有一個弟弟,我的五叔,五叔才幾個月大時,“文革”開始了,爺爺成了紅衛兵的靶子,批斗,罰苦力,沒多久,爺爺就倒下了。奶奶沒有掉淚,長期的磨難已經枯竭了她的淚窩,那年她才三十六歲,父親八歲。
當時一個女人獨自帶著五個未成年的孩子,其中艱難可想而知,看著滿臉菜色的孩子們,尤其是沒奶吃用菜湯喂養,已經皮包骨頭眼看著就要撐不下去的我五叔,奶奶做了個艱難的決定,把五叔送走,送到山里有糧食吃的人家收養,這樣才不至于餓死。五叔走了,一走就是三十多年,我記事的時候五叔才回來認奶奶,他說他不怨奶奶,奶奶當時那么做也是為了讓他活命,有哪個母親愿意骨肉分離呢?
后來,“文革”過去了,高考恢復了,父親是我們街第一批考上師范的四個人之一,多年后,奶奶提起依然滿臉喜悅,話中帶著欣慰,卻從不提及那時候她為了讓父親去上學而挨家挨戶借錢的往事。
我記事時,日子雖然還是不富余,但也不缺衣少穿,家家戶戶還都能過得下去,奶奶已是滿頭銀絲、皺紋溝壑、佝僂駝背的七十多歲的老人了,叔伯們都很孝順,奶奶卻堅持自己生活,兩間房,外面一間壘個灶臺,做廚房用,里面一間是臥室。那時候柴火不夠用,父親給奶奶買了不少山里的林木柴,她卻不怎么用,經常自己拾些樹枝,掃些落葉做柴火用。奶奶唯一的嗜好就是抽煙,煙癮很大,那時候她已是一身病痛,整夜的咳嗽,去醫院看過幾次,未果,是經年累積的頑疾。幾十年的不易,她已習慣有什么都自己咽,抽煙也許只是為了緩解病痛。
而今,日子越過越好了,我早已長大成人,參加工作,卻無緣去孝敬奶奶,她早已沒入黃土,孤寂的墳塋蒿草飄搖。但愿,天堂里的奶奶不再有病痛的折磨,健康快樂。